那怪物从第七枢纽站的通风管道里滑出来时,带着铁锈与腐土的气息。它的躯干是半截锈蚀的星舰残骸,断口处伸出无数根金属血管,每根血管里都流淌着暗红色的能量液,头颅则是个嵌满碎玻璃的头盔,玻璃碎片反射出老周年轻时的模样。
“周铁山,别来无恙啊。”怪物的声音像金属摩擦,每个字都带着尖刺,“当年你把我丢在‘碎星带’喂星兽时,可没想过会有今天吧?”
老周握着青铜镜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却始终没看那怪物的眼睛——镜面上,他年轻时的影像正与怪物的轮廓重叠,像幅撕裂的画。“交出小星,”铁棘的金属血管突然暴涨,刺穿旁边的控制台,火花溅落在“念生”稻种的幼苗上,“他的记忆里有‘静默战争’的核心密码,那是群妖大会最需要的祭品——用他换你苟活,很划算。”
小星躲在陆明远身后,攥着老周之前送他的稻壳吊坠,吊坠上的纹路因他的紧张而发烫。“周爷爷不会教我的。”他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倔强,“你说的‘放弃’,肯定有原因。”
老周突然举起青铜镜,镜面对准铁棘:“你以为我当年是怕了?”镜面上,尘封的记忆被“念生”稻种的能量激活——
三十年前的碎星带,星舰残骸在引力场中翻滚。年轻的老周背着受伤的铁棘(当时还叫铁蛋),身后是追来的星兽群。“放下我,”铁蛋咳着血,“你带不动两个人,密码还得送出去。”老周没说话,只是把他塞进逃生舱,“我引开星兽,你记着,密码是……”逃生舱发射的瞬间,老周引爆了背包里的炸弹,星兽的嘶吼被爆炸声淹没。
“我以为你死了。”老周的声音沙哑,镜面的影像里,他后来在碎星带找了三个月,只找到半截生锈的机械臂,“我把你的名字刻在了救援队的纪念碑上,每年都去看。”
铁棘的金属血管剧烈抖动,锈蚀粒子在空中凝成混乱的旋涡:“那你为什么不写清楚?为什么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逃兵?”
“因为密码不能暴露。”老周的眼眶红了,“蚀念族一直在监听,我只能用‘放弃队员’的假消息混淆他们——铁蛋,你当年教我‘牺牲不是丢盔弃甲,是把盾留给更重要的人’,你忘了?”铁棘的“记忆锈化”突然爆发,锈蚀粒子像褐色的雪片飘落。陆明远立刻让“念生”稻种的藤蔓展开,黑白花瓣同时释放平衡之光——光与锈粒子碰撞,在空中形成无数旋转的光尘,像在跳舞。
“他在说谎!”铁棘嘶吼着,金属血管缠向小星,却被阿荔的声波震开。声波里,她混入了小星记忆里老周教他插秧的画面:“苗要插稳,根要扎深,就像做人,不能被风一吹就倒。”
“念生”稻种的根须突然顺着金属血管向上攀爬,白色花瓣吸收着铁棘的痛苦记忆,黑色花瓣则吞噬着蚀念族残留的侵蚀能量。铁棘的动作渐渐迟缓,锈蚀的体表竟渗出点点绿意——那是被“念生”稻种唤醒的、属于铁蛋的意识碎片。
“密码……”铁棘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清明,“其实我早就记不全了,我只是恨……恨你没找我更久。”
老周走上前,轻轻触碰铁棘锈蚀的手臂:“我找了三年,每天都在找。”他从怀里掏出个用稻壳编的小玩意儿,是当年铁蛋教他编的星星,“我一直带着。”
星星接触到铁棘的瞬间,金属血管突然软化,像失去力气的藤蔓垂落。铁棘的轮廓开始瓦解,锈蚀粒子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铁蛋的原貌)朝着老周笑了笑,然后化作光点,融入“念生”稻种的根须——幼苗的叶片上,多出一道银色的纹路,像条愈合的疤。小星把稻壳吊坠递给老周,吊坠上的纹路已经稳定:“周爷爷,它刚才告诉我,铁蛋叔叔其实一直记得你。”
老周摩挲着吊坠,眼眶湿了。镜面上,他年轻时的影像与现在重叠,像完成了场迟到三十年的和解。“念生”稻种的藤蔓缠绕上青铜镜,将这段记忆封存进新结的稻穗里,穗粒泛着温暖的光。
陆明远看着那株稻穗,突然明白:“记忆不是用来背负的,是用来让后来者知道,每个选择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重量。”
阿荔的声波记录仪里,存下了铁棘最后那句“对不起”,她把这段声波转化成乐谱,与之前的稻歌融合——新的旋律里,有金属的铿锵,也有稻叶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