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退休那天，船坞的晨雾裹着紫藤花香，像块浸了蜜的棉花。他站在荣誉墙前，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盒里垫着深蓝色丝绒，铺着那片星蝶翅标本。翅脉里的激光刻字在雾里泛着淡金色，“别担心光轨会断，牵挂不断，它就永远亮着”——每个字的刻痕里都嵌着细沙，是老周用船坞的海沙一点点填进去的。
“小竹，你摸摸。”老周把木盒递过来，掌心的温度透过盒壁传过来，“这翅脉是星蝶最后的‘骨’，刻字时我特意顺着它的纹路走，你看这道弯，像不像望归号船头的弧度？”
小竹指尖触到标本时，突然感觉一阵轻微的震颤，像有只极小的虫子在翅脉里爬。老周笑了：“是光轨在回应呢。当年我第一次出任务，这只星蝶就停在我帽檐上，后来它老死在船坞的桂花树上，我守着它的翅子刻了三天字，刻到手指磨出血泡，光轨就绕着我转了三天，像在给我打气。”
旁边的工具箱上，放着老周的铜哨，哨口被吹得发亮。工会的人都知道，这哨子和标本是“双生信物”——哨声一响，标本上的刻字就会变亮，光轨便顺着墙根往码头跑。去年暴雨冲垮了三号栈桥，就是这哨声引着星蝶群拼出临时光轨，让困在礁盘上的渔船顺轨归航。“星蝶翅上有七道主脉，对应船坞的七条航线。”老周翻开磨损的笔记本，第一页画着标本的放大图，每条脉上都标着数字，“最粗的这道是‘归航路’，刻字就藏在这儿。”他用铅笔尖点了点刻字末端的小弯钩，“你看这钩，像不像小时候你抓着我的裤腿不肯放的样子？”
小竹突然想起六岁那年，台风天躲在老周怀里，看他用这只星蝶翅的碎片拼光轨地图。当时碎片在他掌心发烫，拼到最后一块时，窗外的雨突然停了，光轨从门缝钻进来，在地上拼出个小小的“安”字。
“光轨认人，”老周的手指划过标本边缘的缺口，“这是它救铁叔时被礁石划破的。那天铁叔的船在暗礁区打转，星蝶群撞开浪头往船舷上撞，这只最前，翅子就被礁石勾出个豁口。后来铁叔总说，是这道缺口让光轨拐了个弯，才绕开了暗礁。”
说话间，阿海抱着光轨记录仪跑进来，屏幕上的波纹突然变密：“周伯，星蝶群往这边飞了！”窗外，淡金色的光轨像群小鱼，顺着标本的纹路爬满了荣誉墙，老周把木盒往墙上一贴，所有光轨突然聚成束，从刻字的弯钩里钻进去，在翅脉里绕了七圈，又从缺口处涌出来，往码头的方向流去。
“瞧见没？”老周眼里闪着光，“这就是牵挂的本事，能把碎的拼起来，把远的拉回来。”今年的工会战主题是“光轨接力”，竹篾工会的阿苗带着队员在码头搭了座“星蝶桥”——用浸过紫藤花蜜的竹条编出网格，光轨在网格里跳着走，像踩梅花桩。藤编工会的阿勇则把星蝶翅标本的纹路拓在藤席上，光轨顺着藤纹爬，能在席子中央拼出“家”字。
“老规矩，谁的光轨先绕标本转满十圈，谁赢。”老周当裁判，手里的铜哨一吹，阿苗的竹桥突然“活”了——竹条间冒出细小的花苞，光轨一碰就炸开，变成星星点点的光屑；阿勇的藤席也不含糊，藤纹里渗出晨露，光轨沾了露水，在席子上画出银亮的弧线。
打到第七圈时，阿苗的竹桥突然晃了晃，有根竹条被浪头打松，光轨眼看要断。阿勇突然把藤席往竹桥边一铺，藤席上的光轨像条软绳，“嗖”地缠上竹条，把松掉的地方捆得结结实实。老周吹了声长哨：“平局！”
阿苗愣了愣，阿勇挠挠头：“光轨断了，大家都没面子。”老周笑着把标本递过去，两人的手同时按在翅脉上，刻字突然亮得发烫，光轨从两人指尖涌出来，在天上拼出个巨大的圆，把船坞、码头、甚至远处的渔船都圈了进去。
“这才是工会战的意思，”老周往他们手里塞了片新的星蝶翅，“不是争输赢，是让光轨知道，这儿的人的心，比翅脉还紧。”老周走的那天，船坞的雾特别浓，标本上的刻字却亮得刺眼。小竹按照他的嘱咐，把标本挂在了望塔最高处，铜哨系在翅尖的缺口上。风一吹，哨子“呜呜”地响，光轨顺着塔身往下淌，在地面拼出条新航线——是去南礁的，那里刚建了座新补给站。
“周伯说，光轨的任务永远做不完。”小竹把航线记在手册上，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星蝶，“昨天阿海在南礁发来消息，说那里的星蝶总往补给站的屋顶飞，屋顶的铁皮上，居然有个和标本缺口一模一样的凹痕。”
阿苗拿着新编的藤筐跑上来，筐沿缠着刚摘的紫藤花：“小竹哥，标本的光轨往筐里钻呢！”小竹低头一看，光轨在筐底拼出个“急”字，旁边还有串坐标——是东沙岛，有艘渔船的通讯断了。
“走！”小竹抓起铜哨，标本上的刻字突然闪了三下，像老周在点头。哨声穿过雾层，星蝶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光轨顺着藤筐的纹路缠成根光绳，一头拴在了望塔上，一头往东沙岛的方向延伸。
船开出去时，小竹回头望了眼了望塔，标本在雾里像颗亮闪闪的星。他突然明白，老周留下的不只是句话，是让每个船坞人都变成光轨的一段，把牵挂接下去，绕成圈，走成路，永远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