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杜宁对于黎星这个小家伙已经算是无限包容了，但当他在车里无聊到把贪吃蛇打了一遍又一遍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他实在不知道这俩人在天台还要待多久。
所以等杜宁把两个小祖宗送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天黑了，回去路上小心点。”出于职业习惯，杜宁看着这俩大学生的背影还是提醒了这么一句。
“嗯，谢谢杜警官，今天辛苦您了。”
段小韵转过身朝着杜宁鞠了一躬，对比起刚上车时的压抑情绪，明显她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
黎星这小子，该不会真是什么超级妇女之友吧？杜宁在心中默默想着。
“杜警官。”
“啊，怎么了？”杜宁看了看黎星，这小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吓人。
“你跟羊琴姐阴历几月几号生日？”黎星看着杜宁，脸上写满了严肃。
听着黎星没头没脑的话语，杜宁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怎么？这小子还打算送自己生日礼物吗？
“我教师节生日，羊琴姐国庆节，怎么了？”
“啊......”黎星摆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低着头默默嘀咕着，“居然是处女男配天秤女吗......很麻烦的样子。”
“你小子魔怔啦？”杜宁不知道这小子中了什么邪，只是看着他那模样实在是有些欠揍。
————
从踏入校园大门的那一刻起，黎星和段小韵再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沉默着向着宿舍走去。
月光陷入了与他们相同的沉默，清冷而又无声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几个夜跑的学生与他们擦肩而过，仿佛将二人的脚步一点点拉慢，直到他们最终停止在了昏暗的路灯之下。
段小韵微微低下了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最终抬头看向面前的黎星。
“黎星。”
“嗯。”
黎星看着段小韵的脸，他从未如此这般觉得自己能够自然地直面这个女生。
“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么多。”
“没事的，我们是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故障，位于他们头顶的路灯本就昏暗的灯光开始了断断续续的闪烁，一次次照射在段小韵的脸上。
“我其实一直不清楚，为什么我想要坚定是自己害死唐诺的这个想法。”
黎星没有说话。
“而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了，到底是为什么。”段小韵微微抬头，看向了遥远的夜空，“因为我在害怕，我害怕自己接受真相就是否定了我一直以来的愧疚，就像我背叛了她。我也害怕如果不背负着这个枷锁，有一天她就会真的消失了。”
“嗯......”
“但这只是我的自我催眠而已，唐诺已经离开了，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段小韵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在做的一切只是想去填补她离去的空缺，好像只要我能做到这些她就没有离开，可是这样的话我就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我又真正想要什么，好像那个离开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这就是我当初想要告诉你的。”黎星点了点头，“你知道那个说法吗？一个人会死亡三次，第一次是物理意义上的死亡，心脏停止跳动，大脑停止思考；第二次是葬礼上，那是社会意义上的死亡；而最后的死亡就是......”
“遗忘。”
“对。当一个被所有人遗忘了，那才算是真正的死亡。”黎星朝段小韵笑了笑，“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忘记她的，还有唐允，还有我，或许还有更多更多的人，只要我们都记着她，她就不会真的从我们身边离开。”
“嗯。”
“所以，你也应该做回真正的自己了，去直面自己的内心，以段小韵的名字，带着笑容，过好往后的每一天，只要这样，相信唐诺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为你这个最好的朋友感到高兴的。”
“我......已经能够直面自己的内心了。”段小韵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我知道自己热爱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活下去。”
“那你做的很好了，所以......”
“是你，让我知道了一切的真相，让我知道了唐诺从未怪过我，也让我知道了该如何热爱生活、热爱身边的人、热爱自己。”
没有任何由来的，段小韵走到了黎星的面前，她握住了黎星的手，抬头看向他的脸，再没有一点点的掩饰。
“你又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呢？”
“我说过了，你是我的朋友。”
“你有些温柔过头了。”
“性格使然吧，我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愁眉苦脸......”
“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助人为乐能有什么后果？我在佛祖那里的功德加一，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不要插科打诨了好吗，我很认真的！”
看着段小韵有些恼怒的模样，黎星终于收起了自己逐渐不正经的状态，他沉重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终于直视着面前这位少女的双眼。
看着她那认真的瞳孔，黎星终于能够在心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段小韵在某些方面的确是和简柚柚一模一样，正因如此，自己对她的感情才会如此复杂。
或许他也一直想逃避这件事，所以才不愿意直面某些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征兆吧。
“黎星。”
“在。”
二人的声音都很轻，仿佛是不愿意让任何听见他们之间的话语。
“你被女生表白过吗？”
“没有，我这种家伙何德何能被表白啊。”
“如果有女生向你表白你会怎么办？”
“我......大概会把自己闷在枕头里偷着乐一晚上吧。”
“所以你会接受还是拒绝呢？”
“应该是拒绝吧，为了不伤她的心我再找补一句，说是因为我太差劲了配不上你这么好的女生吧。”
“黎星，我喜欢你。”
.......
段小韵从未想过自己会用如此平静的话语说出这句话语，明明她设想过了一遍又一遍这样的画面，或轰轰烈烈，或浪漫至极......但最终，“我喜欢你”这四个沉重的字居然是以这种毫无征兆的状态脱口而出。
一切都这样顺其自然。
是啊，只要顺其自然就行了，从来不需要安排什么，也不需要逼迫什么。我只需要遵循自己的内心，遵循那个名为“段小韵”的女生的内心，向自己最喜欢的男生说出这四个字就够了。
仅此而已。
而黎星，他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像是预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只是看着段小韵握着自己的双手，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太差劲了，配不上你这么好的女生。”
一切，都照着理所应当的轨迹，驶向了那个注定到达的终点。
而段小韵，她松开了那只牵着黎星的手，低下了自己的头颅，看着自己被灯光越拉越长的影子，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悲伤？嫉妒？恼怒？亦或者是最终的释怀？哪怕是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了。
“因为你还在等那个女生吗？”
“嗯......”
“你还真是长情的家伙啊.......”
“我也觉得。”
“我可没有在夸你，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罢了！为什么对所有人都这样温柔，你是什么圣人吗？你能走到今天纯粹是因为你身边都是好人，要是有个人想把你骗的团团转也太简单了，到时候你就知道这个世界根本不会用同样的温柔来对待你的！”
“那至少在我还能被世界温柔相待的时候去温柔地对待别人吧。”黎星露出了笑容，“不然，我也不会遇见你们了，对吧？”
.......
“无可救药.......”
即便是这样倔强的话语，却也无法掩盖段小韵已经泛红的眼眶，以及她颤抖的声音。
她清楚，自己开始讨厌黎星了，她讨厌这样温柔的人，讨厌这种用平等地善良去面对每一个人的家伙......
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自己也就根本不会喜欢上他这种蠢货。
如果他没有这样做，自己就不会因为自己变成了跟他一样蠢的家伙而感到恼怒了。
如果他没有给自己希望，自己就不会顺着这温暖的阶梯向上一步步攀登，最后重重地摔下。
如果......
“还记得我们那次说的话吗？我说你会成为我心目中第二棒的女生吗。”黎星向前走了一步，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已经做到了。”
够了......
够了......
不要再说了......
我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了，已经卑微到无可复加了.......
就不要再用那些话语来为我挽回那些该死的感情了，好吗......
原本在空气中散播着颤抖灯光的路灯，刹那间恢复了它应有的光芒，骤然照射在面前的男女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透明的衣裳，阻隔着外面的世界。
黎星的瞳孔微微收缩着，但也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只是看着那个扑入自己怀中大声哭泣的少女，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服。
他很羡慕，羡慕段小韵能够如此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但，她终究只是段小韵，也终究只是自己的朋友，不会是那个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人。
也只有在这么一刻，他想起了段小韵那天对自己说的话语。
如果，自己在那个夏天，遇到的不是简柚柚，而是此刻正在自己怀中的段小韵，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分钟，段小韵最终擦去了泪水，沉默着从黎星的怀中挣脱。
大概，她也接受了这个事实。自己永远都无法替代那个女生在黎星心中的地位了，或者说任何人都做不到。
这种纯情又愚蠢的家伙，恐怕自己的一生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了。
“至少，告诉我她的名字吧。”
“她叫简柚柚。”
说出她名字的那一刻，黎星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容，哪怕只是看着他的笑容段小韵都觉得心里很难受。
唉，自己只是个失败者，又凭什么释然呢......
“能喜欢上你这种蠢货的估计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段小韵挤出了一个笑容，“嗯，祝你们早日重逢。”
“我也希望如此。”黎星朝她笑了笑，“谢谢你。”
“等你见到她了，不要再让人家随随便便跑了，哪怕是抓着她，死乞白赖着，也要把她留下来，知道吗？”
“我.....努努力吧。”
看着段小韵渐行渐远的身影，被独自抛在灯光下的黎星只能沉默着叹了一口气。
最终，自己忙活了这么多，收获到的东西居然是来自段小韵的表白吗......
这实在不是自己的本意啊。
————
“混账黎星！！！！！！！”
段小韵的怒吼让黎星看向她离去的方向，却只看见远处的段小韵朝自己竖起了两根中指，只能说是相当不友好了。
“蠢货，等着看我在赛场上怎么狠狠羞辱你的吧！！！！！”
而黎星，除了露出无奈的苦笑以外，再也做不出其他表情了。
这就是天蝎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