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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成绩下来了,我和唐允又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只是我用了所有的办法都能够打听到唐诺的成绩,哪怕是去问她的班主任也是对此闭口不提......

唐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往后的日子里我得不到一点关于她的消息。

直到我想起了唐允,我从我们班主任那里得到了他家的地址,并且找到了那里。

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无论我怎么问他他也不给我一点答复。

直到他的妈妈回来了,从她的口中我才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一个让我后悔一辈子的,残酷的真相——

唐允和唐诺是一对龙凤胎,唐允的沉默寡言遗传自父亲,而唐诺的活泼阳光更像母亲。

早在小学的时候,他们的父母都已经分居了,为的大概是不让子女的性格在父母的影响下走向极端,沉默的唐允跟了母亲,活泼的唐诺跟了父亲。

虽然父母分居了,但为了给子女更好的成长环境,还是让他们在一起上学了,只是母亲叮嘱唐允不要跟唐诺有太多交流,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他们是姐弟,在班上却几乎不怎么交流,放学也从来不在一起走。

只是,他们只是孩子而已,根本不懂大人之间的事情,明明对方就是自己的亲姐弟,为什么不能正常地在一起交流呢......

他们的母亲是一位高档餐厅的经理,父亲则是开着一家街机厅......没错,他就是银河街机厅的上一任老板。

为了和自己的姐姐在一起,唐允便开始偷偷跑去街机厅,和爸爸姐姐见面,在一起吃饭,在一起玩耍,哪怕被妈妈知道了,狠狠地骂了一顿,他也不在意。

而这小小的街机厅,也成为了维系他们家人感情的最后一道壁垒,是寄托着唐诺和唐允全部感情的地方。

......

初中以后,妈妈开始给唐允下了严重的禁令,让他决不准再去街机厅,名义上是为了他的学习成绩,但实际上是准备和自己的丈夫与女儿彻底划清界限。

唐诺从小便是冰雪聪明的女生,她当然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程度,只是她一直努力让自己的成绩优异,仿佛只要自己足够优秀,父母就不会再为自己操心,就不会再去说什么离婚的事情了。

恐怕没有人比她更珍惜自己的家庭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从此以后唐允再也没来过街机厅,她意识到自己最害怕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了,父亲也正式告诉她,恐怕她以后都要和妈妈弟弟告别了,他们将正式成为两个不同的家庭。

只有唐诺清楚,父亲承受了比自己更多更多的悲伤,没有人会毫无心理压力地接受自己家庭的分崩离析,只是父亲和他的儿子一样,沉默寡言,连表达自己的情感都做不到,只会闷头干着活,试图通过这些事情来压抑自己的悲伤。

唐诺清楚这点,只是她不愿意接受......她开始把自己全部的爱转移到了父亲身上,每天的时间几乎都和父亲形影不离,在街机厅里帮他打杂工,为了让他能够不那么辛苦,每天放学以后宁愿多花点时间陪父亲打打街机,通过这种方式让他开心一点。

就像曾经,自己也用同样的方法来哄自己那个沉默的弟弟一样。

当街机厅准备举办比赛的时候,唐诺不由分说地参加了,当然结果是惨败,在初赛就被淘汰了。

那天她哭的很伤心,整个街机厅都能听见她的哭声。

并不是因为输了比赛,也并不是因为受到了嘲讽。

而是那天是父亲和母亲正式离婚的日子,唐允和母亲来看了她最后一眼,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从那天以后,她和母亲,和唐允,将再无关系可言,彻底成为陌生人。

哪怕是这承载了一切美好记忆的街机厅,也无法保护他们脆弱的关系了。

......

唐诺死了。

她说过自己是个很怕疼的人,但她最后选择了跳楼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失去了依靠的少女独自一人从七楼一跃而下,像被揉碎的花瓣一样,随意地从楼顶飘落而下。

警方的调查结果是意外失足而不是自杀,无论真相是什么,她的生命都在冷冰冰的文字中终结了,在沉默的楼宇间消逝了。

校方封锁了消息,新闻也只是提了一嘴,没人追究下去,一切都这样平淡地继续了下去。

被摧毁的只有一个家庭,或者说是现在的两个家庭。

母亲发了疯似的冲到街机厅,用尽全力打在父亲的身上,说如果都是因为他把抑郁症遗传给了女儿才让她跳楼了,如果当初不是你执意要和我抢抚养权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父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悲伤了。

......

当我看到刊登着唐诺死讯的报纸时,我才注意到,她自杀的那天,就是她主动来找我聊天的那天晚上......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我到底,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蠢事啊......

唐诺的家庭破碎,亲人分离,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分崩离析的时候,她第一个来找的人却是我。

在她眼里,只有我,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朋友,只有我,会理解她的处境,也只有我,会在最后给予她一点慰藉,让她意识到自己这么久以来坚持的并不是徒劳。

但我让她失望了。

我将她的寄托,将她的热爱,将她最后的希望,当着她的面狠狠地踩碎了。

我否定了街机的全部意义,甚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我的失望与悲伤迁怒于街机,告诉她街机是没有一点意义的。

是我,亲手折断了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是我,害死了她。

.......

从那天以后,如山般沉重的负罪感彻底压垮了我的内心。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拷问自己,如果我愿意花一点时间去了解街机,去了解她的热爱,去了解她情感的寄托,而不是随便说出什么刻薄的话语,那天她是不是就不会自杀了......

我甚至不敢再去面对唐允,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是我害死了他的姐姐,是我让他本就破碎的家庭彻底分崩离析的。

恐怕,我再做什么都无法将这些弥补了。

.....

唐诺死了,她的父亲也从此人间蒸发,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有人说他离开了这座城市,有人说他也和女儿一样自杀了,但没有人在意他的去向,只是当成打街机时的闲谈话题。

她父亲留下来的最后一个东西,就是这没有主人的街机厅,还记得我说的吗,我的爸爸和街机厅的老板成为了好朋友,他接手了这家街机厅,成为了新的老板。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弥补已经离去的唐诺,但我想做一些事情来为自己赎罪。

我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成见,开始和爸爸一起打理街机厅,放假的时候来这里帮忙,在家里我也不会再帮着妈妈熟络爸爸,而是告诉她不能再随意对别人热爱的东西指指点点,

是的,从那以后我就清楚了,每一个不被他人接受的热爱背后,都有一段深入骨髓的原因,可能只是肤浅的沉迷,也可能是像唐诺这样,为了守护自己破碎的家庭,这里才会成为她最后的港湾。

在升高中的暑假,我在街机厅里见到了唐允。

他坐在最靠右的那台街机前,一个人沉默地打着游戏,就像是没有注意到我一样。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只是看见他我都会想起逝去的唐诺,罪恶感一次次将我压垮。

“这个小帅哥都连续来了一个星期了,真是风雨无阻啊。”

爸爸比我更早要注意到他,他走到我的身边这样跟我说道。

“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爸爸这一切,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唐允依旧风雨无阻地来到街机厅,有时候还会带着其他陌生的面孔,有男有女,只是看对方的表情大概都相当勉为其难。

爸爸大概也是把他当成了熟客,亦或是知道了唐允的身份,从此以后唐允来这里再也不用花钱了,这里成为了他真正的港湾。

而我,和唐允又分到了同一个班级,我们在班级里依旧没有交流,但我们放学以后都会默契地来到街机厅,他打他的游戏,我负责接待客人。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一天又一天,我们之间产生了诡异而又沉默的默契,一切都不需要言语,所有的事情都在无言中配合好了。

就像,唐诺在冥冥之中牵引着我们一样。

直到有一天,我来到街机厅,却看见唐允没有打街机,而是站在他固定的街机前,看着漆黑的屏幕,一言不发,冰冷的瞳孔中居然出现了从没见过的慌张的情绪。

“唐允,怎么不打了?”

爸爸比我先发现他的异常,走上前来询问。

“机子,坏了。”

这是唐允在街机厅说的第一句话,他的神情无比焦急,就像是要被剥夺走了什么的小孩子。

“机子坏了啊,这台机子也有些年头了,报废只是时间问题了。”

爸爸检查了一遍街机,朝唐允这样说道。

“不行!”

唐允的慌张到达了极点。

“怎么了?”

唐允有些僵硬地想要开口,但又陷入了片刻的犹豫。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出了那句话——

“姐姐打的记录还在上面,不能报废啊......”

“求求你们,能把它修好吗?”

“求求你们了.......”

.......

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语能形容我当时的感情了。

悲伤?震撼?同情?我不记得了。

我只知道,我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到了唐允的面前,抱住了他。他的神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恍惚,最终流下了他人生的第一滴泪水,和我抱在一起,哭的像个泪人,我们一直哭到让整个街机厅都能听见我们的哭声为止。

我们的人生因为唐诺而连接,因为她而破碎,却又因为她重新走到了一起。

也就是从那以后,我们开始变得形影不离,我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或许是对唐诺感情的投射,我眼里的唐允就是个冷漠却执拗的小男孩,或者说是“弟弟”一样的存在。

我不奢求自己能够顶替唐允成为他的姐姐,但是我希望,他在无助时能有我作为依靠,我一定会认真倾听他的所有话语,一定会认真地回复他的每个问题。

我让爸爸修好了那台保留着唐诺记录的街机,但是我自作主张给它挂上了维修中的牌子,这样除了唐允以外就不会有人来玩了。

因为这是独属于他的街机,是独属于他的回忆,也是唐诺曾经最热爱的一切能留下来的最后一丝痕迹了。

我或许永远无法原谅过去的自己,但至少,我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好唐允,保护好银河街机厅。

我会让唐允开心地过完每一天,我会满足他的所有愿望,我会让他的热爱也变成我的热爱。

我会让这里成为全城最伟大的街机厅,让每个热爱街机的人都来到这里,然后告诉他们,这里不是普通的街机厅,而是曾经一个小女孩最后的热爱之地,她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子。

每次举办比赛,我都会在颁奖的时候讲述一遍这个故事......

这么多年我都只是支持着唐允参加比赛,并且将一年一度比赛的传统延续下来。

包括举办街机社,我也是希望能让唐允和唐诺的热爱能够传递下去,让更多的人了解到这个或许不入流但是寄托了无数感情的小小游戏。

这就是唐诺和唐允的故事,我和唐诺的故事,唐允和我的故事......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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