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无言。
直到走到一处陌生偏僻却有些许多护卫把守的沼泽地，曲无容白巾底下露出的眼睛，才变了几道神情。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为这个地方来的。”
曲无容冷冷的转身，又冷冷的笃定道。
“哦？”顾惜朝散落的发丝被凉风卷起又打开，长眉微挑试探道:“曲姑娘居然没第一时间报与你师父说吗？”
本以为对方或许慌乱，又或许生气，总之再稳不住那副冰冷高傲的神态。
可没想到曲无容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处，不喜不悲，“我自幼父母双亡，襁褓之时便被师父收养，受师父教导活命之恩。即使后来……我也并不怨恨师父。”
曲无容轻声略去了几个字为说，只继续道:“可有一天，无眉师妹却告诉我，我的父母其实是我师父杀死的。”
她突兀的笑了笑。
许是因为许久未曾笑过，她这个笑容僵硬极了，并不好看，“只因为她看中了我。”
“因为看中了我的天赋，又不希望我还有父母家人牵累。所以……”曲无容冰冷的目光直戳着顾惜朝的脸，一字一顿道，“一，夜，灭，门。”
若是换作其他人在此处，只怕早就怜惜不已的顶着冰冷的目光上前安慰佳人，可顾惜朝却只觉得安心极了。
曲无容和石观音这对师徒之间，果然有隙可寻。
顾惜朝勾起了一抹自信的笑意，正欲说话，却突然眉头一皱向右侧看去，“谁？！”
曲无容瞥向一旁的草丛，脚尖一点，整个人就如离弦之箭一般突然窜了出去。
手成龙爪状，直接往草丛中一扣，而后用力拉出。
“吼……吼……”
被锁住脖子的游龙生瞳仁猛缩，目中全是惊恐。
曲无容对这个被“捡尸”回来的小白脸，依稀还有些印象。
这人刚被抓回来的时候尚且能看，此时整个人却如惊弓之鸟，那副惶恐模样若是被石观音见了，只怕一眼都嫌多。
曲无容隐隐皱眉，她记得这人应该在无眉那里。
怎么又独自出现在这儿？
莫非……
心中涌出猜测，曲无容手腕一转直接将人重重砸下。
游龙生脸部充血涨紫，却还没忘记求生的本能，在背部落地的一瞬间，身体如游鱼一般开始滑动。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逃出生天的时候，脖颈处却突然架上了一柄斧头。
游龙生只觉背脊一凉，浑身发麻。
顺着斧身向上看去，才发现拦住自己的是个没见过的年轻男人。
还是个皮相长得很不错的男人。
喉咙滚动的咽了咽口水，游龙生终是泄气的闭上了眼睛。自觉死到临头的游龙生，恨声道:“要杀就杀吧。”
就这么死了，总比被迫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东西要好。
即使身上仍旧沾满了尘土，衣裳也残留着血迹伤痕，甚至脸上的涨紫也都未褪去。
可挺直的背脊，以及引颈就戮的凌然姿态，倒是又恢复了些身为藏剑山庄少庄主的气度来。
此时的他，才堪堪能看出些足被石观音门人抓回来的资质。
要知道，若非足够俊美英气的少年，可没办法活着进石观音的院子。
顾惜朝嗤笑了一声，“我可没兴趣杀你。”
游龙生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一时未死，苟且偷生的念头就又占了上风。
可当他眼皮震动、怔愣的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却是曲无容雪白的鞋面。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人，就是这个人把他送到这个鬼地方的！
游龙生嘴唇不自觉的颤抖，“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就是死也不会回去的。”
曲无容并不理会地上烂泥一样的男人，只看着顾惜朝冷冷淡淡的说道:“最近在西湖附近消失的男人，都在那边的庄子里了。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你要是选择一个人去就是找死。”
顾惜朝了然的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影，“看来这个也是其中之一了？”
见曲无容不答他也不在意，只拱手笑道:“多谢曲姑娘指点之恩，惜朝自然不会不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的。”
说着单手提起游龙生的衣领，“这个人我就带走了，我保证等下次见面，就是曲姑娘大仇得报的日子。”
曲无容藏在白巾后面的脸，更加雪白冰冷，打断道:“我没有什么仇可报的。”
“咯咯咯咯咯咯……”
顾惜朝还要开口再说些什么，黑夜里却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只是声音，就让他伤上加伤、气血翻腾不止。
果断抛下手里的累赘，用大拇指点住胸前大穴才觉得好受了些。
抹去嘴角的血沫子，顾惜朝看着如仙子一般飘然落在不远处的女人，紧身的后退了两步，“石夫人好巧，夫人也是来赏月色的吗？”
看着眼面前即使受伤也不减风采魅力的男人，石观音露出了个足以勾魂夺魄的浅笑说道：“顾郎好狠的心，妾身日日殷勤相待，怎么顾郎还要引诱我那不成器的弟子？”
顾惜朝云淡风轻的负手而立，手中的小斧小心的贴在后背，“夫人忘记了吗？惜朝曾经对对夫人说过的，在下不爱红颜。”
时至今日，他居然还记得保持人设不崩塌。
可喜可贺！
“你竟然还想愚弄我。”石观音脸上的笑意变的冰冷，目光横至一旁的曲无容身上，满怀杀气道:“好徒儿，怎么你也要背叛师父吗？”
曲无容克制住自己忍不住弯曲下去的双腿，捏紧了手里的长剑道:“无容不敢。”
“不敢？”石观音如鬼魅一般飘然出现在曲无容的身后，玉石一般莹润的手指隔着白巾摸上了她的脸。
“无容长大了，也会为了男人欺骗师父了。”蛊惑至极的声音，却说出了令曲无容瑟瑟发抖的话，“你们关系这样好，想必他还见过你的脸吧？”
顾惜朝投来不解的目光，她的脸怎么了？
仿佛在看自家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石观音宠溺的拍了拍曲无容的脑袋。
然后，一点一点的揭开了她蒙面的白巾。
今晚的月光冰凉如水，照在曲无容的脸上，惨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