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好当前的工作,扎扎实实,让琉璃镇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改变,”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奇异地注入了一丝温度,一种扎根于泥土深处的坚定,“这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他停顿了一下,再次抬眼看向邱洪。
这一次,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对方所有的困惑与不解,“我心中,还有一个五年规划。”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一个关于绿色产业涅盘的五年规划。”
“它才刚刚起步,在我心中才扎下第一缕根须,才画出第一张蓝图。”
他微微摇头,动作不大,却带着磐石般的决绝:“我的人,我的心,我的力气,都还深埋在这里。”
“我怎么能离开琉璃镇?我怎么能离开这片正在等待涅盘的土地?”
“五……五年规划?”邱洪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浑身猛地一震!
瞳孔骤然收缩,嘴巴难以置信地张开,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提拔的文件摆在眼前,金光大道仿佛已铺到了脚下,多少人梦寐以求、挤破头也够不到的位置在招手……
而江昭阳,这个年轻的常务副镇长,竟然……竟然轻飘飘地推开了?
理由?仅仅是为了一个听起来虚无缥缈的“五年绿色产业涅盘规划”?!
有官不做?!
放着唾手可得的青云路不走,就为了守着这镇,画一张还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大饼?!
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置信的震惊如同滔天巨浪,瞬间淹没了邱洪。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完全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死死地盯着江昭阳那张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固执的脸。
邱洪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含混的咕噜声。
他想说点什么,想质问,想劝解,想大喊“你疯了么”!
然而,所有的话语都被江昭阳眼中那磐石般的平静堵了回去。
……
翌日,江昭阳正式上班了。
他整整提前半小时进入了安静的办公楼。
迎面就遇到了何狄。
何狄这家伙一身簇新的藏青色西装,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油光锃亮,脸上堆砌的笑容过分饱满,像是画上去的,每一寸肌肉都透着虚伪的热情。
他大步流星迎上来,皮鞋敲地的声响在空旷的廊道里格外刺耳。
“江镇长!哎哟哟!”何狄的声音拔得又尖又高,带着一种夸张的惊喜,瞬间撕裂了走廊的寂静,“看看!看看!这真是……真是老天开眼啊!”
他停在江昭阳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须后水味道,混杂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甜腻气息。
“我们都以为您……您光荣牺牲了!您不知道啊,”何狄的声音陡然带上一种沉痛,但眼底深处那点闪烁的光却暴露无遗,“我带着人,打捞呀,沿河边找啊!整整两天两夜!”
“那雨,啧啧,瓢泼似的!”他拍着自己的胸口,仿佛那两天两夜耗尽了毕生力气,“要不是后来实在顶不住,家里催着办人生大事……唉,真是遗憾!”
他咂了咂嘴,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听说您的追悼会,那才叫一个风光,一个刺激!”
“哎哟喂,给活人预备的追悼会,花圈摆满了院子,那场面,啧啧啧,空前绝后啊!”
“谁能想到,您老福大命大,硬是从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划掉了自己的名字?真是……死里逃生,奇迹啊!”
何狄的声音在“奇迹”二字上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玻璃划过石板,在走廊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他向前又逼近了半步,那股混合着须后水和某种油腻甜香的气息更加浓烈地扑向江昭阳的脸。
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上,笑容的纹路里填满了令人作呕的猥琐。
“可惜啊,江镇长,”他压低了嗓音,像分享一个肮脏的秘密,每一个音节都裹着粘稠的恶意,“那么大的热闹,兄弟我是真想来,给您上炷香,送您最后一程,表表心意。”
“可惜……嘿嘿,”他喉咙里滚出几声低沉的笑,如同毒蛇在草丛中游动,“新婚燕尔,洞房花烛,实在是……分身乏术呐!”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像探针一样在江昭阳脸上逡巡,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何狄嘴角咧开的弧度更深了,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前几天,我那婚礼,您没赶上,可惜了。不过嘛……”
他故意停顿,舌尖舔过有些发干的上唇,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赤裸裸的、攫取猎物般的兴奋光芒,死死锁住江昭阳的眼睛。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清晰、更加恶毒:“您猜怎么着?”
“那柳雯……啧,”他咂着嘴,回味无穷的样子,“还,还是原封货呢!没被人开瓢的嫩瓜?嘿嘿,等着老子给她……”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出一个淫亵至极的笑容,仿佛在品尝什么无上珍馐,“嘿嘿,最后还是我……亲手剖的瓜!”
何狄的目光如同黏腻的毒蛇信子,舔舐着江昭阳骤然绷紧的颈侧动脉。
他喉结滚动,发出一种近乎呻吟的满足叹息,声音黏腻得如同毒液滴落:“那滋味……啧啧!”
“您是没瞧见,她在我怀里,那叫一个……小鸟依人?”
他故意停住,舌尖舔过发干的嘴唇,那姿态猥琐肮脏到了极点,眼中燃烧着得意。
“不,不,是娇喘嘘嘘!”
“浑身抖得跟打摆子似的,花枝乱颤,碰一下就像通了电,麻酥酥的……那声音,那滋味……啧啧啧!真是……蚀骨销魂呐!”
每一个字,每一个下流的拟声词,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江昭阳的耳膜,刺入他的大脑,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一股狂暴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猛地冲上喉咙。
眼前何狄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耳畔只剩下血液奔涌的轰鸣。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爆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感却丝毫无法压制胸膛里那头咆哮欲出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