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的目光扫过全场。
他的视线越过台下那些神情各异的代表与记者,穿透了冰冷的镜头,仿佛直视着屏幕前那一张张或支持,或质疑,或等着看好戏的脸。
身为林城的常务副市长,实际上的掌舵人,以他这样的级别,极少会直接走到台前面对媒体的风暴。
祁同伟一上来就立于发言席,这个打破常规的举动,让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按照惯例,这种场合应该由具体负责的部门领导,或是宣传口的副手出面。
即便出了纰漏,也绝不会第一时间烧到主官身上。
祁同伟此举,无疑是将自己彻底架在了火上。
这背后需要的不仅是信心,更是碾碎一切的魄力。
成了,是锦上添花,名动天下。
败了,就是万劫不复,贻笑大方。
聚光灯的白光再次爆闪,无论今天来的人抱着何种目的,此刻,他们都对这个男人的勇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各位来宾,媒体朋友们,以及所有正在关注林城的朋友们。”
“欢迎大家关注林城,关注我们第一场阳光招标。”
“在此,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关心。”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灌入会场每一个角落,也传进了每一部正在直播的设备里。
“我知道,有很多人在质疑。”
祁同伟顿也不顿,话锋陡然锐利。
“说这场五十亿的招标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是一场为特定之人准备的内定游戏。”
现场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没人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如此粗暴地撕开那块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地维护着的遮羞布!
祁同伟的嘴角向上牵动,那道弧度,锋利如刃。
“今天,我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所有人——”
“在林城,没有所谓的‘内定’,更没有‘暗箱’!”
大家愣了愣, 突然明白为什么祁同伟以一个副市长的身份站在发言席,这是他以自己的身份为这次招投标背书。
还是公开的背书。
但凡大家找到一丝石锤,对于祁同伟都是毁灭性的。
祁同伟并没有管议论的人群和记者,猛地抬手,指向身后实时显示着直播电视画面和快浪讨论的的巨幅屏幕。
“从现在开始,从企业代表签到,到资质审核,再到开标唱标,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都将呈现在全市甚至是全国的观众眼前!”
“我,祁同伟,以及林城的新班子,在此立誓——”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像是将钉子砸进木板。
“‘透明’,是我们的态度!”
“‘公平’,是我们的底线!”
“任何想在规则之外染指林城未来的黑手,都将被斩断!任何想用潜规则扼杀林城发展的资本,都将被曝光在阳光之下!”
“现在,我宣布,林城市矿产资源招标会,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掌声如炸雷般轰然响起。
有的是为祁同伟的宣誓,有的是为他的魄力,也有的只是想快一点看好戏。
快浪的话题里,密密麻麻的评论瞬间化作一片数据的雪崩,几乎让网站出现一丝卡顿。
【卧槽!这位市长太刚了!这是直接对着看不见的敌人开枪啊!】
【这他妈才是父母官该有的样子!说最狠的话,干最硬的仗!】
【说得好!就看你敢不敢做到了!光说不练假把式!】
在公证人员的全程监督下,招标流程有条不紊地展开。
第一个环节,企业代表上台,提交资质文件并签字确认。
“下面,有请第一家竞标企业,宏业矿产集团代表,上台确认。”
一名穿着得体的中年男人走上台,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他拿起笔,手腕微动,正欲落笔。
就在这时,他西装内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高频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的会场里显得格外刺耳。
男人下意识地皱眉,瞥了一眼来电显示。
只一眼,他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那神情,仿佛看到了某种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东西。
他迟疑着接通电话,喉结剧烈滚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僵硬地听着。
全场的摄像机,包括直播镜头,全都将焦距死死锁定在他的脸上,给了他一个巨大的特写。
短短十几秒。
男人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从惨白转向铁青,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青筋毕露,甚至在微微发抖。
他挂断电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微微佝偻下去。
主持人察觉到异样,压低声音提醒:“先生?请您签字。”
男人抬起头,目光惊恐地四处躲闪,不敢看台下的任何人,更不敢看主席台上那个平静注视着他的男人。
他拿起话筒。
嘴唇哆嗦了半天。
终于,几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声音微弱,却通过扩音设备传遍了全场。
“我……我们……放弃本次投标。”
轰——!
现场瞬间引爆!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了一样往前挤,本地论坛的评论在短暂的死机后,以十倍、百倍的烈度井喷式爆发。
【什么情况?!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弃标?这是现场直播事故?】
【那个电话是谁打的?这他妈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啊!演都不演了!】
【完了,开局暴击!祁市长的脸被打肿了,第一个就跑了!】
【资本的力量太可怕了,这是在向整个林城,向祁同伟公开示威!】
会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主席台中央的祁同伟。
他们想从他脸上看到错愕、愤怒,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
然而。
祁同伟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在那千万道注视的目光中,在他敌人们幸灾乐祸的窥探中,祁同伟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愤怒与难堪。
只有一丝冰冷的嘲弄。
以及,一种猎人看着猎物精准地踏入自己布置好的陷阱时,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