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命令来得极其突兀,姬家弟子们正杀得兴起,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但长久以来对姬紫曦近乎本能的信任和服从,压倒了他们瞬间的错愕。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恋战。
姬紫莟剑光一收,寒气骤敛,身如飘雪般倒掠而回。
姬紫舒纤指一勾,十二柄染血的柳叶刀化作青芒倒射入袖。
姬紫潼弓弦一振,最后一支箭矢将一名试图追击的宫家弟子钉在地上,随即收弓转身。姬紫齐折扇“啪”地合拢,最后几张符箓化作流光射向追兵,爆开一片阻隔视线的烟雾。
姬承烨、姬瑾川同时爆发一记重击,逼退身前的敌人,抽身疾退。
姬云舟等人更是闻声即动,如同潮水般脱离接触。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刚刚遭受重创、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宫家弟子措手不及。
二十六骑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汇成一股洪流,在姬紫曦的带领下,调转马头,朝着宫家大门的方向风驰电掣般冲去。
马蹄踏过碎裂的牌楼残骸,踏过染血的石板,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哀嚎和宫家弟子们愤怒却茫然的嘶吼。
就在姬家队伍冲出宫家大门,消失在长街尽头的刹那。
“轰——!”
一股恐怖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宫家祖祠方向爆发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宫家族地!空气变得粘稠沉重,所有宫家弟子,无论修为高低,都感到胸口如同压上了万钧巨石,呼吸困难,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想要跪伏下去。
一道模糊的灰色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宫家前庭广场的上空,凌空而立。
正是刚才那不起眼的“仆役”。此刻,他佝偻的身形挺直了些,浑浊的老眼开阖间,精光四射,如同实质的利剑扫过下方狼藉的战场和惊魂未定的宫家子弟。
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废物!”苍老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宫家弟子的心头,带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失望。
宫家幸存的年轻弟子们,在这毁天灭地的威压和老祖的斥责下,面色惨白如纸,羞愧和恐惧让他们浑身颤抖,头颅深深地埋了下去,再不敢抬起分毫。这份耻辱,远比姬家留下的伤痕更痛彻骨髓!
…………
青鳞马四蹄踏在通往姬家方向的官道上,扬起一路烟尘。
脱离了宫家那令人窒息的老怪物威压范围,队伍的气氛依旧紧绷,但先前那股破门复仇的暴烈杀气,已渐渐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凝重和完成任务后的疲惫所取代。
不少弟子身上都带了伤,虽不致命,却也消耗不小,此刻都在地上打坐休息,默默地运转灵力调息着。
姬紫曦在脑海中将所有人今日的表现都过了一遍,在心底暗自做出评判,这才看了眼天色。
半个时辰后,姬紫曦下令继续启程。
她策马在前,火红的赤鳞马鬃毛被疾驰中带起的风中吹着向后飞扬。
姬紫曦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暗流在无声涌动。
宫家背后那些老怪物的反应速度,还是超出了她最坏的预估。
若非她当机立断,只要再慢上几息,今日这二十六骑,恐怕就要有人永远留在那里了。
这份风险,让她后心隐隐渗出一丝寒意,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棋逢对手、刀尖起舞的冰冷亢奋。
就在这时,一直策马在队伍侧后方,沉默得如同影子般的姬紫潼,猛地勒住了缰绳!
“吁——!”青鳞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这突兀的举动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沈君泽瞬间回头,目露疑惑的看向姬紫潼:“紫潼?”
姬紫潼没有立刻回答。
她整个人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微微侧着头,那双异常敏锐的耳朵仿佛捕捉着常人无法感知的声波。
她的鼻翼快速翕动,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空气中分辨着什么极其细微的味道。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原本就明亮的瞳孔,此刻更是绽放出一种近乎实质的锐利光芒,死死地盯向官道西北方向的天空,穿透了远方起伏的山峦轮廓。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起初,只有连绵的青色山影和天际浮云。但很快,感知最为敏锐的几人,如姬紫莟、姬紫齐、姬承烨,脸色也骤然变了。
只见西北天际,那片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晕染开一片极淡、却极不祥的暗红!仿佛天幕被无形的巨笔蘸着稀释的血液涂抹过。
那片暗红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涨缩、涌动!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气息,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也隐隐透过空气传来,让皮肤微微发紧,口鼻呼吸间都带上了一丝灼烧感。
“那是……”姬紫莟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体内的冰属性灵力似乎对那种燥热格外敏感。
姬紫潼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因极度专注而略显紧绷的沙哑:“赤炎谷……是赤炎谷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遥远的气息更深地吸入肺腑,“火灵气……狂暴!前所未有的狂暴!像……像是地底沉睡的火山巨兽在翻身!还有……硫磺、熔岩……还有……一股极其精纯、极其霸道的火系灵果的甜香!非常非常淡,但错不了!”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五感敏锐者特有的笃定。
“赤炎火灵气暴动?”姬紫齐眼神一亮,手中的玉骨折扇下意识地“唰”一声展开,又猛地合拢,“这征兆……莫非是……”
“火灵枣!”姬承烨和姬瑾川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低吼出来,眼中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芒!他们阅历较深,对赤炎谷的传说和天材地宝的孕育规律有所了解。
火灵枣!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队伍!
所有疲惫一扫而空,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无比炽热,齐刷刷地聚焦在姬紫曦身上!姬骁然这位炼丹师更是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火灵枣,那是炼制多种高阶火系丹药的主材,价值连城!姬紫星这位灵植师眼中也充满了对天地奇珍的向往。
姬紫曦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写满激动、渴望和征询的脸。
她的视线与一旁的沈君泽对视一眼,最终落回西北天际那片越来越明显的暗红色区域,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赤炎谷深处那即将喷薄而出的天地奇珍。
赤炎谷果然按照她根据以前暴动时间推测出的那样,在今日发生了暴动。
这一刻,宫家背后那些老怪物带来的最后一丝阴霾,被这有预谋推测而来的天赐良机彻底驱散。
一丝难以察觉的、带着一切尽在掌握意味的笑意,在她冷艳的唇角悄然漾开,如同冰湖上乍现的涟漪。
“天赐良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清越激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压过所有嘈杂,“宫家鼠辈,不过是我姬家弟子磨砺锋芒的磨刀石!真正的机缘,就在眼前!”
她猛地一勒缰绳,赤鳞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姬紫曦手中的马鞭,如同战旗般,坚定地指向西北那片暗红色的天空!
“转道——赤炎谷!”
“夺火灵枣,壮我姬家!”
“吼——!”回应她的是二十六道汇聚成一股的、震耳欲聋的狂热战吼!刚刚经历了一场硬仗的队伍,士气瞬间被点燃到顶点!无需任何动员,对天地宝药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疲惫和伤痛。
二十六匹青鳞马同时转向,铁蹄踏碎官道的尘土,化作一道更加狂野、更加贪婪的青色洪流,朝着那片孕育着致命诱惑与无限凶险的赤色山谷,义无反顾地奔腾而去!
…………
越是靠近赤炎谷,天地间的景象便越是骇人。
天空已不再是淡淡的暗红,而是如同被泼上了厚厚的、粘稠的血浆,翻滚涌动,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
扭曲的空气热浪升腾,视野一片模糊,远处的山峦只剩下狰狞的黑色剪影。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硫磺恶臭,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沙砾,灼烧着喉咙和肺腑。
脚下的地面变得滚烫,隔着坚韧的靴底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力,一些干燥的枯草甚至开始自燃,冒出缕缕青烟。
“结阵!防御全开!”姬紫曦的声音穿透令人窒息的灼热空气,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命令瞬间得到执行。
姬紫蓝第一个响应,她双手掐诀的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口中清叱:“玄水幕天!”
浓郁的蓝色水光从她体内涌出,迅速在队伍前方和上方凝结成一层半透明的、不断有涟漪荡漾的巨大水幕。
水幕散发着清凉湿润的气息,将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浪和刺鼻的硫磺味隔绝了大半,队伍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了一些。
“固!”
姬紫羽紧随其后,她双手如穿花蝴蝶般飞舞,一道道土黄色的阵旗从她袖中激射而出,精准地插入队伍四周滚烫的地面。
阵旗落处,黄蒙蒙的光晕亮起,迅速连成一片,形成一个覆盖整个队伍的巨大光罩。
光罩表面符文流转,厚重沉凝,不仅进一步隔绝了高温,更大大增强了地面的稳定性,抵御着地下传来的、越来越频繁的震动感。
“紫星!”
察觉到前方有异的姬紫曦,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看似平坦、却隐隐有暗红色光芒在岩石缝隙下流淌的地面。
“明白!”
姬紫星全神贯注,灵植师对大地生机和地脉异常的敏锐感知被她催发到极致。
她双眼闪烁着淡淡的绿芒,如同扫描仪般扫视着前方的路径。
“左前方十丈,地下火脉不稳,绕行!”
“右侧那片赤磷岩区域,有高温毒气溢出,避开!”
“走中间这条岩石带,地脉相对稳固!”她的指引清晰而急促,成为队伍在危险地貌中前行的灯塔。
即便如此,环境的恶劣依旧超出了想象。
“轰隆!”
一声巨响,就在队伍刚刚绕过姬紫星指出的危险区域后不久,左后方一处看似坚固的黑色岩壁猛地炸开!
赤红的岩浆如同愤怒的巨蟒,裹挟着灼热的碎石和致命的毒烟,冲天而起!
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岩浆液滴,狠狠撞在姬紫羽布下的土黄色光罩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和沉闷的撞击声。
光罩剧烈地波动起来,黄芒急闪,仿佛随时可能破碎。
“顶住!”姬紫羽脸色一白,双手法诀连变,体内灵力疯狂注入阵旗,光罩才堪堪稳住,但光芒明显黯淡了不少。
“小心头顶!”姬紫潼尖利的预警声几乎同时响起。
众人抬头,只见峡谷上方,几块被持续高温烘烤得通体赤红、体积堪比磨盘的巨大岩石,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脱离了岩壁的束缚,带着毁灭性的呼啸,朝着队伍中心狠狠砸落!
“让我来!”
姬承烨一声暴喝,雄壮的身躯猛地踏前一步,手中那柄门板宽的阔剑爆发出刺目的土黄色光芒!
“裂地斩!”他双手握剑,如同开山巨人般自下而上狠狠撩起!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土黄色巨大剑气离剑而出,带着斩裂大地的沉重威势,悍然迎向坠落的巨石!
“轰!咔嚓!”
土黄剑气与赤红巨石猛烈碰撞!巨石在半空中轰然解体,炸裂成无数燃烧着火焰的碎石块,如同火雨般四散飞溅。
大部分被姬紫蓝的水幕和姬紫羽的光罩挡下,但仍有少数穿透了防御缝隙。
“噗!”一块拳头大小、边缘锋利的燃烧碎石,如同流矢般射向队伍中修为较弱的姬紫冉!
“五姐!”姬紫蓝惊呼,水幕来不及回防。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的身影鬼魅般闪至姬紫冉身前。
“叮叮叮!”
数声清脆急促的撞击声连成一片。
姬紫舒面色冷峻,十二柄柳叶刀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她身前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青色光网,精准地将所有袭向姬紫冉的碎石绞成粉末。
姬紫冉惊魂未定,脸色发白,对着姬紫舒感激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