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猜看，我们滨海区精神障碍患者定点收治医院有几家？”
宋子轩毕业于东海医学院精神医学专业。
作为美东中心的全科医生、精神疾病组组长，他主要负责精神科相关诊室工作。
听上去像模像样。
其实，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宋子轩是美东中心绝无仅有的精神科医生。
之所以被冠上精神疾病组组长的名号，是因为前主任赵伟民欺上瞒下，大搞形式主义的直接体现。
说白了，他就是个光杆司令。
可能是因为刚刚厘清高黎明与崔金淑的关系，
宋子轩开始对高黎明寄予信任。
隔桌而坐，边吃边聊，与之大倒苦水。
“你肯定猜不到，我们滨海区精神障碍患者定点收治医院，居然连一家都没有。难以想象吧？事实就是这样。本区所有的精神病患者都只能到其他医院进行治疗。”
“小宋，你这边也有不少病号吧？”
高黎明亲眼见过宋子轩坐诊的情形。
虽说比不上“老中医”张泉坐诊时的门庭若市，但是确实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小伙子不光长得帅气逼人，在精神病确诊、治疗方面更有独到见解。
宋子轩摆手。
面露难色。
“高主任，有些情况你可能不太理解哦！很多精神病患者不仅属于慢性病患者管理范畴，需要一个相对长期的治疗过程，而且因为精神类疾病的多样性及综合因素考虑，最好是有属于精神科专业治疗区域，包括病房设备设施等等全部按精神科特殊要求来全新配置。”
“你是打算在我们美东中心设立滨海区精神障碍患者定点收治医院？”
高黎明凑巧正在试图完成美东中心年度建设规划。
于是，
一下子猜到对方的用意。
宋子轩对此并不否认。
点头予以肯定。
“其实，设立滨海区精神障碍患者定点收治医院这项提案，早在赵伟民当主任的时候就提出过。”
“他怎么说？”
“还能说什么呢？”
宋子轩双手一摊，显得无可奈何。
端起面前的可乐灌了一大口。
“无外乎还是老一套说辞，美东中心的现状不允许步子迈得太大，建设资金方面有压力不说，最主要的还是上级单位没有这方面的指示精神。”
“怎么会没有指示精神？”
高黎明忍不住插话。
在领会上级意图这方面，他还是比较敏感的。
尤其最近正在研究落实“国卫办基层函【2021】317号通知”，也就是国家卫健委办公厅、中医药局办公室联合下发的《关于加快推进社区医院建设的通知》文件精神。
其中一条便特别提到：
鼓励积极开展预防保健、康复、口腔、儿科及妇幼保健、精神心理等服务，支持社区医院加强特色科室建设。
“这不说得很清楚嘛！我看赵伟民就是睁眼说瞎话！”
高黎明愤懑。
对赵伟民的不作为深恶痛绝。
宋子轩亦有同感，当场予以嘲讽。
“对啊！赵伟民可不是一般人，那是个官场老手，眼睛毒得很，手段更高超。熟谙各类潜规则，溜须拍马有一套，见利忘义，营私舞弊，大肆捞好处，除了正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
“如今他的下场大家也都看到了，教训深刻啊！”
高黎明这句话主要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已经接替赵伟民的位置，可不想重蹈覆辙。
宋子轩看问题倒是比较客观。
忽然想到了什么。
“实事求是讲，赵伟民当时说这种话也没毛病。他被抓进去的时候，‘国卫办基层函【2021】317号通知’还没有下发，所以他说没有上级指示精神也是客观事实。”
宋子轩朝高黎明举起杯子示意。
然后豪爽地将杯中的可乐喝个精光。
高黎明看出来了。
宋子轩的这一动作带有浓烈的进攻潜意识，极有可能是计划朝自己开炮。
来吧！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且听对方如何发难。
果然，
宋子轩的神情骤然严肃起来。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高主任，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您是怀着一腔抱负到我们美东中心来任职的。而且，你的人品也摆在那里，大家都看得到。我觉得你值得信任，才想跟你更深入的交流。”
“感谢信任。”
高黎明予以回应。
眼神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宋子轩显得一本正经，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引起高黎明的关注。
不仅如此，
他接下来的一番话变得愈发犀利起来。
“如果说赵伟民之前还有某些托词，故意搁置有关设立滨海区精神障碍患者定点收治医院这项提案的话，那你高主任现在基本上已经无路可退了。上级通知的文件精神就摆在那里，再不有所作为，委实说不过去啊！”
高黎明狡黠一笑。
跟他抠字眼儿。
“小宋，你的提案给了赵伟民，又没有送到我的手里，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提案就在我邮箱里！”
“那你明天到单位之后记着发我一份。”
“现在就给你！高主任，这次你别想浑水摸鱼。”
说着，宋子轩摸出手机，
现场给高黎明发送电子邮件。
叮！
一秒钟时间不到，邮件便发到了高黎明的邮箱里。
高黎明简单浏览一下，便被建设资金震惊了。
“你拿老子当银行财神爷啊！需要这么多钱？小宋，你年纪轻轻，胃口可不小！设立滨海区精神障碍患者定点收治医院，按照你的初步规划，如此规模的大动作，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都不是小数目！”
“怂啦？”
宋子轩嘴角挂着嘲讽。
似乎早就猜到高黎明的反应。
“你比起赵伟民的城府可差远了，人家赵伟民拿到这份提案之后，至少还说可以研究研究。你可倒好，直接给我泼冷水？”
“我是实话实说嘛！”
高黎明将手机放在桌上。
让自己的情绪尽量平稳下来。
“小宋啊！你的这项提案，我回头之后肯定好好研究。有干劲、有想法固然好，但是也要符合实际情况。我们美东中心毕竟只是一家基层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就算将来升格社区医院，也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再看看你这份关于设立滨海区精神障碍患者定点收治医院的初步规划，如此大规模的建设筹备，难度之大超乎想象。我也觉得步子不能迈得太大。”
“跟赵伟民一个论调。”
宋子轩有些失望。
闷头吃饭，不想再搭理高黎明。
“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高主任长得人高马大挺唬人，一点魄力都没有。”
“这是魄力的问题吗？”
高黎明还想说服宋子轩。
没想到，对方直接把筷子一丢。
“跟你透个底吧！设立滨海区精神障碍患者定点收治医院，这件事情也在普惠和合总医院的发展规划之中。也就是说，你不干，自然有别人干。到时候人家普惠和合填补滨海区空白，你高黎明就等着眼红吧！”
“普惠和合总医院确实有实力，我们美东中心根本没法跟人家比，这也是事实。”
“我看你就是个怂包！”
高黎明没搭腔。
选择了沉默。
身为美东中心主任，他考虑问题可不能像年轻气盛的宋子轩这么简单。
深知一口吃不能胖子的朴素道理。
以美东中心当前的现状，只能一步步慢慢来。
目前，
美东中心中医院建设临近尾声，开业在即。
该项目不仅是一个大包袱，几乎占用了单位所有能调动的流动资金，还背上了巨额银行贷款，更有可能随时变成一颗定时炸弹。
一旦失败，或将美东中心直接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高黎明想等等看。
希望中医馆能够迎来开门红。
为美东中心迎来喘息之机。
如果中医馆的运营能够按照预期顺利进入良性循环状态，那么才可以考虑其他方面的建设规划。
比如：
高标准手术室的建设。
至于宋子轩在美东中心设立滨海区精神障碍患者定点收治医院的提案，因为牵涉远比中医馆更多的资金需求，只能往后放一放。
事实就是这样。
绝对不允许脑袋瓜一热，盲目上马该项目。
高黎明这边保持着足够冷静。
可是在宋子轩的眼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还以为你高主任敢想、敢干、有魄力，跟赵伟民在任的时候相比肯定要大变样。没想到，其实你俩半斤八两。乌鸦落到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都是只会心里打着小算盘，手伸得老长。见利益就上，见困难就躲！高看你一眼都是我的错，从今往后鄙视你！”
“小宋，你还是太年轻，以后会理解的。”
高黎明鬼使神差般说出这句话。
明显打官腔的语气，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他是1992年生人，
远没有到老气横秋的地步。
但，
不知为什么。
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说出了这种倚老卖老的话，就像退休老领导般故意打着官腔教训人。
宋子轩也是九零后，只比高黎明小五岁。
两人无论从外貌差别到思维方式，都像是两代人。
代沟？
难道这就是领导与下属的区别？
高黎明汗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