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造孽啊!”
宁雄苦叹一声。
事到如今,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
就算知道了这死丫头的荒唐想法,可他已经无力阻止了!
“宁小姐!”
喜公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尖着嗓子催促道“再不上轿,耽误了吉时,咱家可担待不起啊!”
“您可快着点儿吧!”
凤轿前。
宁师师昂着下巴,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轿门框。
要等的人终究没来。
那街角,也始终没有那道期待的身影。
宁师师本就心烦意乱,再听到喜公公这尖着嗓子的催促,更是不满,当场冷喝一声:“喜公公,急什么?”
“本小姐差点儿忘了,妆容还没检查呢!”
“香菱香兰,把镜子拿来!”
香菱和香兰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小心思。
这分明是还想要再等等呢。
“……是。”
二人也赶紧上去,匆匆递上小镜子。
宁师师接过镜子,便装模作样的整理起发丝来,全然不顾喜公公在一旁急的直跳脚。
可他也不敢说什么。
毕竟以他的眼光,这位宁家大小姐正是大皇子殿下喜欢的类型。
只要一见到她,殿下必定喜欢!
那日后,她可就是皇子妃。
要是现在把这姑奶奶给得罪了,日后等她得了势……他可要倒霉的!
此刻。
宁师师假意照镜子,眼神却不受控制又瞄向街角。
可那空荡荡的街角却让她心口发闷,莫名焦躁。
不耐之下,嘴里嘀嘀咕咕骂着什么。
“可恶……”
“这个死林默……居然敢真的不来?!”
“大小姐,您就别等了……都这时候了,那林默要来早来了!”香兰小声地说着。
“多嘴!”
宁师师瞥了她一眼:“他爱来不来,本小姐已经不在乎了!我这是要给那大皇子留个好印象,你懂什么?”
可香菱和香兰相视一眼。
二人,都苦笑起来。
就她们大小姐这小心思,骗得过别人,还骗得了她们吗?
恐怕不等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死心的。
哎……
想不到平日里想来无拘无束,甚至无法无天的大小姐,如今居然因为一个男人,因为一个情字而如此内耗焦躁。
这情,真是可怕啊!
此刻。
宁师师嘴里虽骂着,可心里的小人却却正在疯狂打架。
那个混蛋居然真的不来?
本小姐都要入宫了,他难道还无动于衷?
说不定……他是被公务耽搁了?毕竟听说最近城防很忙来着……
呸!!
再忙能比本小姐重要?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木头!
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宁师师就猛地摇头。
关她什么事!
那种冷血动物,被轿子撞飞了才好呢!
“宁小姐……”
喜公公擦了擦脑门子的汗,语气已经多了几分哀求:“时候真的不早了,这一趟,山高路远,咱们可得尽快呀!”
“您还是上车吧!”
闻言。
宁师师咬住下唇。
精心涂抹的胭脂,被她咬出一道白痕。
她突然抬高声音,仿佛一下子就下定了某种决心——
“走就走!”
说完,她仿佛是在赌气一般。
猛地掀开轿帘,动作大得差点扯断珠串,就在要踏进去的瞬间,她又不死心地回头望了一眼。
空荡荡的街口,像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好啊……很好!”
宁师师咬牙切齿地钻进轿子,“砰”地甩上轿帘。
轿内,她一拳砸在软垫上。
仿佛在发泄。
“太好了!”
喜公公见她总算肯上轿,顿时又眉开眼笑,接着赶紧催促:“快……起轿,起轿!”
“是!”
力士们得令,纷纷曲起肌肉虬扎的身体。
接着,便轻易将轿子抬起。
“师师!”
宁雄放心不下,也舍不得,只能率领族人们跟在队伍后面。
虽然不能做什么,可他到底想送送。
毕竟这一别……
再见时,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了。
在街道两边百姓们的目送下,队伍缓缓启程。
轿子里,宁师师把嘴唇咬得更紧了。
她忽然眼睛有点发酸,对了……肯定是今早香兰给她画的眼妆有问题。她才不会为那种冷血动物掉眼泪呢!
“小姐……”
“别哭了,为了那个榆木疙瘩,不值当的!”香菱掀开轿帘劝慰着,又同情的递上来一副手帕。
“哼!”
“谁哭了……本小姐好得很!”
宁师师一把拍开她的手,却又狠狠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心里,一阵赌气。
“没良心的家伙……给我记着!”
她低声骂道。
那个杀千刀的林默!
她再也不要想起这个混蛋了!
从今往后,他就是她宁师师黑名单上的头号人物,这还不够……等她回头成了皇子妃,在宫里得势,第一件事——
那就是找由头,把他发配边疆!
干苦力!!
很快。
仪仗队走到了街口。
不少听闻了宁家大小姐要入宫选皇子妃消息的百姓和世家们都匆匆赶来,围在街道两边看热闹。
见到这等阵仗,无不惊呼。
同时,也羡慕宁家福气。
喜公公骑着一匹骏马,笑呵呵地守在宁师师的轿子旁,此刻他还笑着说:“宁小姐,您看……这晴天城的百姓们都来欢送您呢!”
宁师师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没有去看那街道两边的百姓,只是回头朝着宁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这从小长大的地方,她鼻子有些酸酸的。
心里,一下不是滋味。
她又如何舍得呢?
只是……都怪林默那个混蛋,要不是她,她当时也不会一时赌气,答应了要随这喜公公入宫。
结果她给那家伙的最后一个机会,他也没把握住。
或者,他根本不在乎。
算了……
就当,是她自作多情吧。
自己选的这条路,她咬牙也要走完,就当是给那小子看看!
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传来,随后便是一声厉喝。
“且慢!紧急军务!”
宁师师正靠在轿中闭目养神,闻声猛地坐直了身子。
那双漂亮的眸子,也猛瞪大。
这声音……
而轿外,顿时一片骚乱,仪仗队伍也被逼停。
喜公公看清来人是林默,顿时有些不满,尖着嗓子在马上喊道:“林城主,你怎敢如此大胆,冲撞了仪仗?”
“吁——”
骏马长嘶一声,稳稳横在了队伍前方。
林默到了。
而脚趾里,宁师师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轿帘一角,却强忍着没有掀开。
“林贤侄?”
宁雄的声音里透着惊讶。
他也没想到,自己宝贝女儿足足等了他一早上,他都没有出现,可,为何现在他却忽然……
宁师师的指尖一颤。
真的是他!
那个没良心的混蛋居然……居然真的来了?
顿时,她轻轻咬住下唇,心跳不由加速了几分,耳朵更是不由自主地贴近轿窗。
似乎,想要听个清楚。
“喜公公,打扰了!”
林默的声音比平日急促,带着微微的喘息:“我并非有意拦停仪仗,只是因为,我与宁小姐有军机要事相商!”
说完,他看了一眼喜公公身旁的轿子。
宁师师没有出来。
可他有种感觉,那小妞现在绝对像个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军机要事?”
喜公公皱皱眉,语气有些不满:“林城主,宁小姐可没有职务在身,不知你找她商量什么军机要事?”
“再说,如今她已被选召入宫,即将参选皇子妃。”
“见面,恐怕不便了!”
轿子里。
宁师师翻了个白眼。
哼,这个老阉货,故意强调“皇子妃”三个字,分明是存心的!
不过……
林默这小子,想见她就见呗,居然还找出什么军机要事当借口……这不是胡扯嘛?!
林默则正色回复道:“她的确没有职务在身,但就在前几日,她却曾亲眼目睹了一伙境外密探的行踪。”
“此事,事关重大!”
“啊?!”
喜公公一愣:“境外……密探?此事当真?!”
林默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跳下马来,越过喜公公,大踏步走向那顶轿子。
“香菱!”
轿子里,宁师师压低声音唤道:“外面什么情况?”
香菱小步跑到轿窗边,声音压得极低:“小姐!林城主骑着那匹骏马,穿着官服就来了,头发都跑乱了!”
宁师师心头一跳。
林默这家伙,平日都一丝不苟的,今日竟如此失态?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绞着衣角,上好的云锦料子被拧出一道道褶皱。
心跳,也不由加快。
“他……他可说了来意?”宁师师嗓子发紧。
“只说什么军务什么的……也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说到这里,香菱突然倒吸一口气:“哎呀,林城主下马了!朝轿子这边走过来了!”
宁师师顿时慌了神。
自己的妆容还完美吗,发钗有没有跑歪?
她手忙脚乱地摸出小铜镜,又猛地顿住——呸!她紧张什么?又不是她要见那个混蛋!
“噔!”
清脆的脚步声,在轿前顿住。
“宁小姐。”
“可否劳你下轿,借一步说话?”
林默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惊得宁师师差点跳起来。
而且那声音透过轿帘传来,比平日低沉,带着一丝宁师师从未听过的恳切。
她的心跳突然快得不像话。
手心,沁出薄汗。
定了定神,她轻咳一声,隔着轿帘哼道:“林城主好大的架子,本小姐现在是待选皇子妃,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轿外静了一瞬。
宁师师屏住呼吸,耳朵竖得尖尖的。
“师师。”
林默突然唤了她的闺名,声音轻得只有轿内能听见:“就一盏茶时间。”
宁师师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
这个混蛋!
等了一早上,也不见个鬼影子,现在倒是来了。
气死个人!
说来,她该硬起心肠拒绝的,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城主!”
喜公公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您这是做什么?毕竟宁小姐现在身份不同了,岂能轻易下轿?”
“咱家看……”
“喜公公。”宁雄突然插话:“林城主既然到来,说明必然是军务紧急,这可关乎晴天城与边境的安危!”
“不如,让队伍在此稍歇片刻?”
喜公公耷拉下脸,语气为难:“可……这不合规矩啊……”
“就半刻钟!”
宁雄的声音带上了不容拒绝的威严,回头就命令道:“来人,给喜公公看茶,好生伺候着!!”
“……是!”
话音一落,香兰和香菱赶紧上前,先是把喜公公摁在椅子上坐下,接着又是沏茶,又是捏肩捶腿。
一套下来,直让喜公公连话都说不出来。
干着急,却没办法。
宁师师在轿内咬住了嘴唇。
父亲这是在……帮林默?
真是多事。
而且不确定,林默到底要做什么?
“师师,旁边就是茶楼,我们好好谈一谈!”轿子外,林默的声音再度传来。
宁师师深吸一口气。
去,还是不去?
她若去了,岂不是显得很在意?若不去……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咳!”
最终,宁师师轻咳一声,故作矜持:“既如此……那好吧!”
下一刻。
宁师师起身下轿。
那轿帘掀开的瞬间,阳光刺得宁师师眯起了眼。
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在指缝间看到林默逆光而立的身影。
他确实如香菱所说,官服凌乱,发丝被风吹散了几缕,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四目相对的刹那,宁师师心头猛地一颤。
不知为何。
林默的眼神……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她灼伤。
而且,透出某种坚定。
坚定的像一块无比冷硬的石头。
“带路吧,林城主。”
宁师师抬高下巴,强装镇定,可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慌乱。
“是。”
林默笑了笑。
他伸手虚引向路旁的茶楼。
宁师师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二人就这么进入了茶楼雅间里。
茶楼雅间的门刚关上,宁师师就迫不及待地摆出高傲姿态,她刻意选了离林默最远的位置坐下,下巴抬得老高。
那小模样,就像一只高贵的小天鹅。
可林默却看出她的假装。
心里,不由想笑。
“林城主,有什么军务快些说。”
她故意把玩着腰间玉佩,眼睛就是不看他,轻哼道:“你也知道,本小姐马上就要入宫参选皇子妃了,耽误了吉时你可担待不起!”
林默没立即答话,只是慢条斯理地给她倒了杯茶。
那氤氲,模糊了他的表情。
“对了!”
“喜公公说了——”宁师师见他不语,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只要我去了,八成皇子妃就是我的!”
她终于偷瞄了林默一眼,却见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她顿时有些恼火,眼睛不由一瞪。
“喂!”
“你……你笑什么?”
“宁师师,当皇子妃就那么好?”林默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宁师师最讨厌的那种了然于胸的调调。
“你要是在宫里犯了错,可就不是被打屁股的事儿了。”
“你——!”
闻言,宁师师腾地涨红了脸,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
因为,她是真被林默打过屁股。
那羞耻的回忆让她耳根发烫,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
林默眼中笑意更深:“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掉脑袋你懂吗……咔嚓一下,你的小命,就没了!”
这番话,明显是打趣带吓唬。
“林默!”
宁师师拍案而起,指尖都在发抖,气恼不已“你……你竟敢对未来的皇子妃如此不敬!这是大罪!”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再说,这是本小姐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她就趁机背过身去,拼命用手扇风给发烫的脸颊降温。
可恶……
这个该死的林默,一见面就提那等羞人之事。
他分明是故意的!
“师师。”
林默的声音突然近了,惊得她一个激灵。
不知何时他已走到她身后,呼吸几乎拂过她耳畔,语气也多出几分无奈:“你为了气我,还真是不计后果。”
宁师师僵在原地。
他的声音太近了,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松木香,还有一丝风尘仆仆的气息。
“结果呢,现在搞得自己骑虎难下,只能被赶鸭子上架了吧。”林默无奈轻叹一声,那气息吹动她鬓边碎发。
“你……”
宁师师猛地转身,鼻尖差点撞上他的胸膛。
她慌忙后退,后腰抵上桌沿,退无可退。而林默的眼睛则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能看穿她所有伪装。
“谁、谁要骗你了!”
宁师师声音发虚,眼神乱飘:“本小姐的确是想要入宫当皇子妃的!当皇子妃多好啊,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尊贵无上,只要我一句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林默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还有呢?”林默轻声问:“继续编。”
宁师师张了张嘴,哽住了。
那些准备好的漂亮话全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此刻在林默那洞若观火的目光下,她竟像个被先生抓到作弊的学童,所有谎言都无所遁形。
“我……”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俨然心虚:“我是真的……”
“别去了。”
林默突然说。
下一刻,宁师师猛地抬头。
“留下吧。”林默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炸响在她耳边。
一时。
雅间里,安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