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氏是个寡妇，在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她的丈夫就在上山打猎的时候意外坠亡。
婆家觉得她是扫把星，根本不待见她，平时只是来看望孙子，但孙子的吃喝用度都不管。
为了养活自己跟儿子，凌氏什么苦都受过，什么活儿都做过，这才勉勉强强地把孩子养到三岁。
孩子出事的时候，凌氏正在做缝补衣裳的活计，因为是赶工就费了很多时间，注意力就没在孩子的身上，结果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发现儿子早就不见了。
“平时……平时小西就在家门口的石头边上玩，我不会让他去远的地方，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
正说着，接到消息赶来的消息爷奶和叔叔伯伯都到了，小西的奶奶看到凌氏就直接甩了一个巴掌，眼眶红红的，怒气冲冲地吼道：“你这个扫把星，害死我儿子还不够，现在还把我孙子害得下落不明，你给我等着——我孙子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小西的爷爷也是一副愤怒的模样，但没对凌氏动手，也没阻止自己婆娘的行为。
小西的那几个叔叔伯伯对着凌氏就是一顿臭骂，什么话难听骂什么，围观的村民都开始窃窃私语有些听不下去了。
凌氏却仿佛听惯了这些，生生守住了婆婆的巴掌，安静地蹲在那里听着婆家人的辱骂，脸上的泪早已干了。
“扫把星——扫把星——”老妇人哭天喊地，还不忘咒骂自己的儿媳。
云锦书看不过眼，上前将发呆的凌氏扶了起来，在她触碰到对方手腕的时候，凌氏的身形明显一僵，抬眸惊愕地看向云锦书。
“程夫人，我扶你过去休息会儿。”
小西的父亲姓程。
很久没有人叫过她程夫人了，凌氏的鼻头发酸，险些又掉下泪来。
程老妇人见状一愣，瞳孔微震，不敢置信地指着云锦书跟凌氏，怒道：“好啊，凌氏你这个扫把星！我孙子还下落不明你就敢当着我们的面勾搭别的男人！你真不要脸！我们程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哥才去世三年你就忍不住找男人了？真是个贱人！”
“贱人！娼妇！”
各种难听的话再次接踵而至，饶是凌氏再听惯了也有些受不住，她的面色微微惨白，下意识将云锦书推开一些，小声道：“公子还是离我远一些吧，莫要坏了你的名声。”
都这种时候，她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连累云锦书。
一股火直窜云锦书的胸口，愤怒让她都变了脸色，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程家那些人，刚要动嘴说什么，就见北封已经带人将程家几人为主，对方见是官差，还想骂什么只好咽了回去。
北封表情淡漠地看着他们，声音很沉地问道：“孩子失踪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一句话问的程家几人都是一愣，程老妇人下意识地回道：“民妇几人都在家里……”
“可有人证？”
“没……”他们一家子都在家里准备吃饭，哪里会有什么人证？
北封冷笑一声，招呼自己的手下，“本官现在怀疑这几人与程小西失踪案有关，全部带回去仔细询问！”
“是——”
几名佩刀的刑部捕快上前将程家几人分别制服，程家人这才反应过来，几人一起吵嚷着冤枉，可北封一律不管，直接挥手让手下把人带走。
云锦书本来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又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
“孩子失踪的时候他们没有不在场证明。”
“就因为这个？”北封温和地笑了笑，“他们是小西的家人，总要问清楚才好，别是为了故意让程夫人难堪才悄悄带走小西，你说对吗？”
这个理由明眼人听着都知道很敷衍，可大家默契的没人提出质疑、
凌氏感激地朝北封鞠了一躬，“多谢大人。”
“……”本来也想直接拿下程家人的霍西楼，更不爽了。
刑部跟县衙的人已经将樊家村里里外外都找过一遍，孩子的确是失踪了，也没人看见小西的行踪。
云锦书三人商量了一下，既然前面几个孩子暂时找不到线索，不如直接从小西入手。
凌氏带着小西两个人生活，孤儿寡母的没有树敌，全村人都很同情他们娘俩的遭遇，平时多少也会救济帮忙。
云锦书跟着凌氏进了屋，里面摆设十分很寒酸，唯一没有破烂的东西大概就是墙角的红木箱子了。
凌氏有些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请坐请坐。”
云锦书忙道：“您不用忙了，我想看看小西的东西。”
凶手选定小西除了年纪外，肯定还有其他因素，否则景都城外那么多三岁左右的孩童，为何偏偏选中这几个孩子？
“好的好的，小西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凌氏搬出了小的木箱，打开后里面都是孩童的物什，云锦书看了看从箱底翻出了一双很小的鞋子。
她看着上面的花样，微微一愣，“程夫人，这是小西刚出生穿的鞋子吗？”
凌氏探头看了眼，神色一变，盯着小鞋子的目光中闪过什么，半响才叹了口气，“不是。”
“那是？”
“是我的……大女儿。”
“您还有女儿？”
此言一出，霍西楼跟北封的目光亦投了过来。
凌氏将那双小鞋子接了过来，目露哀伤地缓缓开口：“我嫁到程家的第一年便怀了身孕，可生下来是个女婴，婆婆就把……把孩子溺死了。”
溺死？
云锦书眉头一挑，下意识跟北封对视了一眼，霍西楼见他们的默契，整个人的气场都冷了下来。
“是……我那时候还在月子里，哀求他们放过我的女儿，那是条活生生的生命啊，是我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可程家那帮人……”凌氏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他们只要男孩，说只有男孩才能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们程家不要女孩！而且他们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说是只要把我的女儿溺死，我再怀胎就一定是男孩。”
别说樊家村，很多地方都很重男轻女，云锦书翻看卷宗的时候，就看过在一些贫瘠的小村，为了生男孩逼迫怀孕的女子喝一些秘药，结果一尸两命，可即便这样，卷宗上的那户人家再娶了第二个儿媳后，依然用老方子想要男孩，结果可想而知。
云锦书在看的时候只能感觉到悲哀，越小的村子，越偏的地方，这种事就越是明显。
“程家那些人手段强硬，即便我夫君奋力去救我女儿也无济于事，我……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我的女儿溺死。”
哪怕过了这么久，这件事依然是凌氏心里的伤。
她没有丢掉女儿的东西，也没有跟小西隐瞒过他有个姐姐的事，自那以后，大女儿的东西就被小西收到了一起，没事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玩，就当有姐姐在陪他一样。
云锦书安抚了一下凌氏，随即她走到霍西楼和北封身边，低声道：“我刚才看了一下，小西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先出去吧。”
三人离开后便站在院子里，依稀还能听见凌氏的哭声从房内传出来。
程家已经没了线索，一行人决定先回皇城司。
云锦书管顾辰要来了景都周边的地图，把葛家村、柳家堡、樊家村都在地图中标记出来。
顾辰凑过来看了一眼，咦了一声：“这几个地方都在景都城外，不会这么巧吧？”
云锦书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们听，“目前我们发现尸体的这三个地方，都是围绕景都的，故此我斗胆推断，凶手就住在景都这些村庄里，但是我们目前暂时不知他选孩子的标准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孩子失踪前他肯定要观察一段时间，这点我们可以从每个孩子失踪的时间来判断。”
“第一起失踪案发生在十一天前，第二起发生在八天前，第三起发生在六天前……”云锦书缓缓说着：“今天这起案子距离上个孩子失踪刚好是两天，凶手用两天时间观察了小西的情况，知道他每天什么时辰会做什么，继而才能在凌氏顾不上的时候，将小西带走。”
对此，几人都没有异议。
“我觉得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再好好走访一下樊家村，两天时间如果有人看到陌生人出入村子，肯定会记得。”
霍西楼淡淡点头：“我会让顾辰带着皇城司的人挨家走访樊家村，还有其他三个地方也重新走访一遍。”说这话，他盯着她的目光不由得灼热起来。
以前遇到类似的案情分析，都是他来做主导，这是第一次他什么都没说，完全听从别人的意见。
若是旁人他可能还会说些什么，可眼前这个人是云锦书，这个丫头不仅是剖验，就连推理方面也有着惊人的天赋。
这样的人，就是为了声张正义而生。
霍西楼与荣有焉。
“那我下午亲自带人去一下那些孩子的家里，正如小锦所想，这些孩子总要有些特别的地方才能吸引凶手。”
“那我再去检验一下那些孩子的尸首吧。”
这次的案子跟之前的案子都不同，失踪的都是孩子，而且对方又刻意掩藏了行踪，他们根本查不到跟孩子交恶的人。
线索非常的少，只能尽力而为。
约定好以后三人就分开行动，云锦书直接钻进了验尸房，专心致志的再找线索。
……
算上小西已经失踪了六个孩子，霍西楼和顾辰先去了第一个孩子失踪的葛家村。
因为孩童失踪的案子，现在葛家村几乎看不到什么孩子了，不仅如此，一些青壮年还自发的组织起来，白天晚上开始巡逻。
葛家村的村长葛大负责带霍西楼他们了解情况，说话间他们就来到了第一个失踪的孩子石头家。
石头的家里只有他爹娘和两个姐姐，石头是家中的独子，他的失踪让整个葛家都陷入了一种绝望的境地。
葛大带人出现的时候，石头娘正心不在焉地做饭，见他们进来忙不迭地迎了过去，“村长村长，是不是石头有消息了？”
“石头娘你先冷静一下。”
石头娘见状眼中的亮光立马灰暗了下来，”那就是……还没消息……”
葛大叹了口气，“这位是皇城司的霍大人，那位是顾大人，他们来找你问下石头失踪时的情况。”
“有什么可问的？我们都说了好几次了！可是你们官府一直找不到孩子！”这时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单手将妻子搂入怀中，话语间满是怒气和不满。
葛大的脾气好，闻言只是无奈地笑笑，还站出来圆场：“两位大人情见谅，他们平时不是这样的，是在时……唉！”
霍西楼淡淡额首没说什么，顾辰亦是摆摆手：“没关系，能理解的。”说完他看向石头的爹娘：
“两位，相信你们也知道附近又失踪了几个孩子，而你家的石头是第一个失踪的孩子，我们需要再跟您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还有您家里的情况，希望您能配合一下。”
顾辰长得就是一副少年样，说话的时候口气也是温柔和善的，笑起来时还有两个很小的酒窝。
面对这样的他，就算是追风有时都难以发皮气，更何谈这两个陌生人。
石头爹还要说什么，位石头娘拍了拍他叹了口气，“进来说吧。”
他们固然生气，可也知道只有提供更多的线索官府才能找到那些孩子。
石头娘给霍西楼和顾辰倒了茶，没等他们问就直接回忆起那日的情况，“石头他爹在景都城内的客栈后厨帮忙，平时白天都不在家，家里就我和石头跟他两个姐姐，那天出事的时候跟今天差不多的时辰，他姐姐戴着石头在外面玩，我在家里准备午饭，还没准备好的时候他姐姐就跑过来告跟我手石头不见了，我赶紧出去找，可是到处都找不到石头的踪影……”
“石头具体是在哪里失踪的？”
“就是……你们发现壮壮的地方。”石头娘说道：“我们村里的孩子都喜欢在那附近玩，石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