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子明明已不是孤城平王府那个痴憨的少年郎川儿。
他深于城府、工于心计、阴晴不定、喜怒难测，可他的一言一行却始终牵动着她的心。
她如此平凡而又普通，国都世家贵女多如繁星，比她耀眼夺目者比比皆是。
她与他不过是短暂相交的两条直线，终有一日会分道扬镳。
陆灵犀从不认为她是一个勇敢的人。
只是此刻，她无法对他的迷茫无助、痛苦挣扎视而不见。
如果这只是一场他为她编织的名为情深不悔的美梦，就算梦醒后粉身碎骨，她亦不怕。
在这一刻，陆灵犀终不再逃避，勇敢的直面她的内心。
“你最重要！”
“你说什么？”赵熙川黑眸错愕，“你再说一遍！”
陆灵犀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杏眸如丝，“你最重要！”
赵熙川心底的虚无被陆灵犀瞬间填满，双臂将她紧紧扣在怀中，将脑袋深深的埋入她的芬芳馥内，“往后，不许再同我犟嘴，”
啧啧。
给点阳光就灿烂，这就蹬鼻子上脸了。
陆灵犀伸手、小心翼翼地推了他一下，“你差不多得了，这可是军营，随时会来人的。”
再这么磨下去，得腻歪到什么时候。
大敌当前，她可不想被其他人抓到什么把柄。
“犀儿放心，本王自有分寸。”
他将额头抵在她的脑后，微微喘息着。
之前将她惹哭，赵熙川心里也是万般难受，只是拉不下脸来同她道歉。
他心中并无任何轻慢她的意思，她若不愿，他绝不强求。
“你乖乖等我回来，不许再乱跑！”
听到耳边传来的“哗哗哗”水声，陆灵犀这才发现，赵熙川的营帐内一应俱全，连沐浴的地方都有。
想到他的隐忍，陆灵犀垂眸，嘴角飞扬。
“你坐好，我给你上药！”
“小伤而已，无须在意。”
早知道受这么一点伤，就能让她口吐真言，他早就往自己身上多扎几个口子了，还省得他这些天日日烦闷。
见她黛眉微微蹙起，不等她再开口，赵熙川主动将受伤的一侧递到她手前。
自打父皇去世后，他身上的大伤、小伤就未断过。
他也早已习惯一个人窝在黑暗的房间内舔砥伤口。
陆灵犀见好就收，并未再多言其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小心翼翼的为他上着药。
“你想好怎么对付封战了吗？”
赵熙川颔首，他从未想隐瞒陆灵犀什么，只是她不问，他亦没有主动告知的习惯。
眼下陆灵犀既然主动问及，他便毫无保留的全都告知，“……封战此战必亡。”
“你的意思是，封战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只是为了转移林国皇室的注意力？”
陆灵犀的手暗暗握成拳，她从未亏欠过封战一分一毫，他凭什么不依不饶的只盯着她坑？
“不然呢？”赵熙川冷笑一声，“黎国封战定是回不来了，以他手中人马，想要攻占黎国，也是痴人说梦。”
“如今沐嵘不远千里将你我遣来孤城陪封战演上这么一出大戏，定是私下已与封战达成协议，只待封战顺利扶持林国世子孙继位，成为林国摄政王后，收取战果。”
若封战能借此机会，将赵熙川斩杀于两军阵前，沐嵘定乐见其成。
“可林国世子孙不是已经没了吗？”陆灵犀道出心中疑惑。
赵熙川耐着性子解释，“林国世子孙自幼被送入黎国为质，林国皇室众人多年未见，以封战之能，寻个与林国世子孙年纪相仿、容貌有几分相似的稚童，并非难事。”
“其实容貌不似也无妨，只要苏漫雪认定那孩子是林国世子孙，谁又会怀疑呢？”
“就算是日后有所怀疑，封战、苏漫雪也早已把持朝政。”
封战、苏漫雪如何行事，陆灵犀其实并不在意，她只是气恼封战硬生生将她拽入这场纷争之中。
但赵熙川如何行事，陆灵犀不能不在意。
听完他刚才的作战计划后，她后背冷汗涔涔，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劝阻。
水淹孤城，却能将封战杀个措施不及，亦能将孤城守军打得落花流水，可孤城的百姓呢？
他们又如何从滔滔大水中寻得生机。
赵熙川瞧出了她的犹豫，“怎么？本王的计划有何不妥之处？”
“水淹孤城，确实可行，但孤城的百姓是无辜的！”陆灵犀言辞切切，杏眸内满是担忧，“赵熙川，你若兵行此招，定会引来累世骂名！”
“届时无须嵘帝出手，言官的唾沫星子便能抵住你前进的步伐。”
“别担心。”赵熙川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本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对上他此刻阴鸷到极致的黑眸，陆灵犀猛地意识到，赵熙川心里比她还清楚，他一意孤行，水淹孤城，会带来何后果。
但他全然不在意。
想起他刚才的反常之举，陆灵犀心颤不已。
也许，赵熙川从未想过要顾全大局，他的复仇之路里有的只是屠戮。
她从未经历过他的痛苦，又如何劝说他改变？
“赵熙川，你还想娶我为侧妃吗？”
“恩。”赵熙川冷眸透疑，不知陆灵犀为何突然提这个。
她此前不是说过，绝不为妾？
“待回国都后，我便入你府，为你红袖添香，为你操持内务，为你绵延子嗣……”
抬眸，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杏眸灼灼，一秉虔诚，“往后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所以，能不能不要水淹孤城，我们、我们一起想别的办法。”
“你在同我讲条件？”
赵熙川的这句话，让营帐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还想继续开口，却被营帐外的竹雷打断，“靖王殿下，安王请您和陆姑娘去主帐议事。”
竹雷竖着耳朵，仔细听，并未得到回府。
对上安王派来相请侍卫质疑的眼神，他心中哀嚎不已，难道他刚才坏了主子的好事？
这可如何是好？
得罪安王事小，坏了主子好事事大。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度开口时，营帐的帘子从内被推开。
赵熙川沉着一张脸，疾步往前走，完全不顾跟在他身后的陆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