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在外头抽着烟，看应淑这么快出来，不由得焦虑地抠起裤缝。
“没谈拢？”
“您怎么比我还焦躁，合同都签了，您还担心我和三哥会反悔？”
张敏看着她那张不慌不忙的笑脸，真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说道：“这两套门面要是你们不能用，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毕竟花了那么多钱啊！张敏光想想，都怕晚上睡不着觉。
应淑收起笑容，说道：“我能用的招反正是已经用尽了，有没有效果，等过两天再来看，大不了就是白花了四千块嘛。”
应淑走后，住在门面里的职工们也不会光听不动。
他们立刻就去厂里打听消息，自然听到张敏和应淑带着皮包来找厂长谈过事情。
应淑特意跟厂长叮嘱过，先捂住消息，别让太多人知道门面房归属权已经改变了。所以他们也没能打探到什么实质性的消息，都是些捕风捉影。
唯有副厂长，意味深长地跟他们漏了句口风。
“那个叫应淑的，出手特别大方啊，不管是对厂子，还是对个人。要是错过了，就有得后悔喽。”
这话教人琢磨不透，他究竟是在提醒他们别错过机会，还是担忧厂子错过应淑是一笔损失。
最先做出决定的是那个当天就心动了的女人，她打听到张敏的单位，直接去找上了门。
张敏下班刚走出单位大门，让人堵了个正着。
他定睛一看，就觉得头痛起来。
这不是那难缠的纺织厂职工吗？
他酝酿半天，才露出个笑脸：“我记得你，你是纺织厂住兴正路的，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女儿咽了咽口水，孤注一掷地问：“要是我愿意搬，真能让我去南城纺织厂？”
刹那间，张敏心里转过无数念头。
不管应淑怎么跟他们说的，他们的同盟现在肯定是破裂了。
他想说，你得劝动别人，全都搬离门面房才能去南城纺织厂——但转念一想，应淑或许不喜欢这样的做法。
她要是有分化他们、把他们和她的矛盾转移到他们中间的意思，那天也不会把他们都叫到一起说了。
张敏暗暗叹了口气，收起多余的想法，和善说道：“应淑承诺你们的，她肯定能做到。你可以再回去想一想，等应淑那边抽出空，我和她再去你们那一次，大家伙商量着具体该怎么办。”
张敏的回复很朴实，没有丝毫心机。
却也太朴实，太保守，让女人心里打起了鼓。
她现在不怀疑应淑能不能让他们去南城纺织厂了，而是害怕应淑不愿意帮他们去南城纺织厂。
她比旁人的门道多一点，知道厂长这次有有多坚决，基本上没人能成功走得了关系，从下岗改成转单位的。
进入下岗名单的人，只有拿了工资和补偿卷铺盖回家的份儿！
就这，待遇还算好的！厂长筹到了不少资金，能给下岗职工多发点钱！
回了家，她就打听起另外四家，看其他人的意思怎么样。
“没想好呢，主要不知道她能不能办成事儿。要是真能办成，我觉得不是不能搬。”
女人已经拿定了主意，悄悄说：“我肯定要去南城。南城是大厂，福利待遇比咱这好多了，而且我姑娘也快长大了，我得替我姑娘考虑考虑。”
“你是想让她顶了你？”和她说话的女人眼睛也一闪。
“嗯。房子还能分，下岗就再没指望了。我看那个小姑娘和那个男的，说话办事儿都不虚旷，还是想试试。”
“我回去跟我男人商量商量。”
一时间，两间小小的门面里心思各异，每一户都关起门来，商量起自家的打算。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南城纺织厂这个机会，没人想错过。
又隔了两天，应淑和张敏又结伴去了兴正路。
这次隔了老远，就感觉到了不同。
因为之前来时，那两扇总紧闭着的大门，今天敞开着。
几个小孩在门口玩着滚铁环，看见应淑，立马丢下了铁环，跑进门里去通知家长。
应淑刚走到门面前，两扇门里就涌出了六七八个人，殷切地围拢上来，拉着应淑往自家走。
“我们今天还是去上次那家说话吧。”应淑笑着稳定下局面，再次迈入了那间屋子。
房间明显是打扫过的，折叠桌提前展开了，摆在屋子中央，应淑上次坐过的位置已经提前放好了板凳。
应淑跟张敏到桌边坐下，便见那男人的媳妇殷勤地拿了两只搪瓷杯，给两人倒了水，再往门口一看，小孩和女人手脚麻利地搬进来了椅子，让所有人都有位置坐下。
那五个纺织厂职工加上他们的爱人，这次屋里的人数是上次的两倍。
张敏心里惊喜，知道眼下这情况，肯定都是被应淑说动了，接受了搬出门面，只恨他上次气性太大，没能听见应淑到底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这次，他肯定要竖起耳朵好好听！
“我上次说的话，这次不会变。你们想好了吗？有啥问题的话，我再给你们解释解释。”
那个找过张敏的女人抢先开口：“只要你能让我去南城，我愿意搬出去！”
紧接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问：“真的能去南城？你别是骗人。”
应淑露出笑容，说道：“我现在再怎么保证都不管用，愿意搬的人举一下手，等结果下来，你们就知道我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了。”
话音刚落，有脑子活络的人眼里就闪过精光。
等结果下来？
也就是说，可以先利用应淑得到南城纺织厂的机会，等确定不会下岗……
搬不搬出去还不是住在里头的人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