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入口森冷的阴影中,穆梦雪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陷进脸颊的软肉里,才勉强将那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凄厉尖叫堵了回去!
她的身体抖得如同狂风暴雨中一片无助的枯叶,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像千年寒冰融化的冰水,从头顶浇灌而下,瞬间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萧何一个人走出来?!
兄长和五叔公明明带着那么多高手进去抓人了啊!
难道……一个极度不祥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带来刺骨的恶寒。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强迫自己冷静。
她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那个“萧何”的身影彻底融入浓墨般的夜色,消失不见。确定人已走远,她才凭着记忆,小心翼翼地避开禁地外围那些致命的机关陷阱,如同受惊的兔子般飞奔入那幽深如巨兽之口的石门内。
然后,地狱般的景象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眼帘!
死了。
都死了。
横七竖八倒伏的尸体,凝固在脸上惊骇欲绝的表情,断折的兵器散落一地,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瞬间塞满了她的鼻腔!
护卫、重金请来的江湖高手、德高望重的五叔公、穆鸿雪……还有,她大哥穆尚雪!
竟连一个活口都没有!
“呃……”穆梦雪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粘稠冰冷的恶心感和灭顶的恐惧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胃里翻江倒海,酸水直冲喉咙!
她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连一步都无法挪动,全身的力气在瞬间被抽干。
最终,只能软软地瘫倒在地,冰冷的石板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刺骨的寒意。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吸不进一丝活气,冰冷的泪水混合着涔涔冷汗,糊了满脸满颈,狼狈不堪。
眼前血腥的一幕幕,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
终于,仇恨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的,灼烧着她的理智。
她看着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看着至亲死不瞑目的惨状,最后几滴泪珠终于从赤红的眼眶中滚落,砸在冰冷的石板上。
所有的愤怒、痛苦、绝望都汇聚成了一声撕裂夜空的、泣血的怒吼:
“萧何……乔念……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翌日清晨,穆家家主穆尚雪及其族弟穆鸿雪惨死于家族禁地的噩耗,如同最致命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棠京!
朝野震动,街头巷尾无不骇然!
消息传到医馆时,凝霜正小心翼翼地为乔念换药。
“哐当!”乔念惊得手一抖,差点将凝霜手中的药碗打翻。
腹部的伤口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瞬间白了脸。
她强忍着剧痛,挣扎着就要起身,声音带着急迫,“备车!去穆府!”
楚知熠立刻上前,稳稳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我陪你去。”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抚慰的力量。
乔念微微点了点头,眉头紧锁,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满是愁绪。
一个时辰后,马车抵达穆府。
昔日煊赫的府邸已是一片肃杀的缟素。白幡低垂,纸钱纷飞,凄惶的哀乐声呜咽着,更添几分悲凉。
灵堂前,一身素缟的穆梦雪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昏厥在侍女的臂弯里。
然而,当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乔念和楚知熠的身影出现在灵堂门口时,那原本哀戚绝望的眼神瞬间被点燃!
如同淬了剧毒的火焰,滔天的怨毒和刻骨的仇恨汹涌而出,几乎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
“你们来做什么?!”穆梦雪猛地推开搀扶她的侍女,如同被激怒的母狮,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直直朝着乔念扑了过来!
素白的孝服在风中鼓荡,宛如索命的幽灵。
楚知熠反应极快,一步上前,铁臂横亘在两人之间,牢牢挡住了穆梦雪。
“滚开!”穆梦雪嘶吼着,五指成爪,不顾一切地向前抓挠,尖利的指甲划破了楚知熠的衣袖,恨不得穿透他的阻拦,将乔念撕成碎片!
泪水混合着浓烈的恨意在她脸上肆意横流,声音嘶哑凄厉,如同夜枭啼血:“你们怎么还有脸踏进这里?!我大哥!被你们杀了!二哥也死了!还有五叔公!全都死在你们手里了!你们怎么还敢来?!滚!给我滚出去啊!”
穆梦雪凄厉的指控如同惊雷,瞬间吸引了灵堂内外所有人的目光。
悲愤的穆家人、前来吊唁的宾客,纷纷围拢过来,目光复杂地聚焦在乔念一行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敌意。
乔念眉心紧拧,腹部的疼痛和眼前失控的局面让她心力交瘁,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困惑和疲惫:“梦雪,你冷静一些!我们昨夜一整晚都待在医馆,从未离开半步,如何能杀得了穆家主他们?”
“是萧何!”穆梦雪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淬着恨意,“就是他!那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清清楚楚!乔念,你给我听好了,穆家与萧何,从此势不两立,不死不休!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乔念心头刺痛,知道此刻任何辩解在穆梦雪的仇恨面前都苍白无力,但仍试图抓住一丝理智:“梦雪,你冷静点想想!昨夜你赶到医馆,说有人硬闯禁地时,萧何就站在医馆里!你亲眼所见!杀了穆家主的,是另有其人!是有人易容成了萧何的样子……”
“易容?!”穆梦雪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尖声打断,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讥讽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好!就算真如你所言,是有人易容!那我问你,你怎么证明,昨夜在医馆里的那个‘萧何’,不是易容的?!你又凭什么一口咬定,闯禁地杀人的那个,才是假的?!啊?!”
乔念被她问得一窒,腹部也隐隐作痛。
穆梦雪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再次厉声喝问:“还有!禁地的入法!禁地外机关遍布,知晓破解之法的,除了我大哥,就只有你们几个!还有月光石!开启第三道石门必须用到月光石!你昨夜亲口说,月光石在你手里,从未离身!那为什么石门被打开了?!你告诉我为什么?!”
提到月光石,乔念心头一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无力感涌上。她垂下眼帘,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抱歉,月光石……它……”
“够了!我不要听你的狡辩!一个字都不要听!”穆梦雪厉声嘶吼,再次打断她。她的双手如同铁钳,死死抓住楚知熠拦在她身前的手臂,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仿佛要将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这紧抓之中,泪水决堤般涌出。
“我早就让你们走了!我早求你们离开棠京了!你们为什么不走?!我穆家到底欠了你们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啊——!”她泣血般的控诉,字字锥心。
“……”
面对眼前这被仇恨彻底吞噬的穆梦雪,乔念只觉得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笼罩全身。
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多余。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疏离:“我今日来,本意是想给穆家主上一炷香,聊表心意。但如今看来,穆家……是受不起了。”
她说着,上前一步,将穆梦雪死死抠在楚知熠手臂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决绝。
她的目光坦荡而平静地迎向穆梦雪充满血丝的双眼,“杀害穆家人的凶手,的确是旁人易容的萧何。你若不信,我此刻也无法强求。但倘若过几日,待你冷静下来,愿意听一听真相,我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说罢,她不再看那张被仇恨扭曲的脸庞,决然转身。
身后,穆梦雪凄厉绝望的声音如同垂死的哀鸣,带着泣血般的诅咒,狠狠砸在她的背上:
“乔念!你若执意要护着那个杀人凶手,那从今日起,你我之间那点可怜的血脉情分,就此一刀两断!你不再是我堂姐!你是我穆家不共戴天的仇人!滚!带着你的人,立刻给我滚出穆家!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乔念的脚步微微一顿。
昨夜穆家禁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惨剧,她无法想象。
她只知道,此刻的穆梦雪,灵魂已被仇恨的火焰彻底烧灼,理智荡然无存。
再多的话语,也只会是火上浇油。
于是,她不再停留,抬脚,踏出了这片被悲伤和恨意笼罩的灵堂。
身后,穆梦雪那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啜泣声,如同跗骨之蛆,久久萦绕在阴冷的空气里……
回程的马车上,乔念疲惫地靠着车壁,脸色苍白如纸,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沉重。
楚知熠看着她憔悴的侧脸,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担忧。他伸出手,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背,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穆梦雪本性纯善,今日只是骤遭剧变,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给她些时日,待悲痛稍缓,定能想明白其中蹊跷。”
乔念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飘忽:“我知道,她会想清楚的。我眼下倒不是担心她,我是在想……”她蹙紧了眉头,眼神变得锐利而困惑,“究竟是什么人易容成萧大哥的模样?他为何一定要进入穆家禁地?又为何……要将穆尚雪他们赶尽杀绝,一个活口都不留?”
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和目的?
楚知熠的眸子也暗沉下来,视线投向马车窗外流动的街景,却又仿佛穿透了那些繁华表象,看向某个不知名的、充满阴谋的深渊。
“不论对方的目的为何,如今,我们与穆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乔念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是说……对方易容成萧大哥,屠杀穆家人,就是为了挑起我们与穆家的仇恨?”
楚知熠收回目光,看向乔念,眼底的冰寒被一抹深沉的温柔取代:“不管怎样,如今敌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们能做的,唯有步步为营,谨慎应对。所以,别想太多,先顾好你自己。”他握紧了她的手,传递着坚定的力量,“凭虎卫与影卫之力,纵使棠皇派兵围剿,我们也能护你周全,闯出这棠京城!”
乔念知道,楚知熠所说的是最坏的打算。穆家遭遇如此惨祸,势力大损,恐怕正是那位深不可测的棠皇所乐见的。他又怎会轻易派兵来围他们?
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却如同纠缠的乱麻,始终无法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刚在医馆门前停稳,凝霜等人便焦急地迎了出来。
眼见乔念在楚知熠的搀扶下虚弱地下了车,凝霜立刻上前搀住她另一边手臂,小声急问:“小姐,穆家那边……穆家主他们,当真都……没了?”
乔念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抬眸,目光复杂地看向一旁的萧何,声音带着一丝不忍:“穆梦雪说……她是亲眼看着‘你’从穆家禁地走出来的。她现在……恨意滔天,扬言绝不会放过你。”
萧何闻言,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他真是何其无辜!
当下眉头紧锁,眼底涌起凌厉的寒光,“竟敢伪装我的样子行此恶事!若被我抓到此人,定要将其碎尸万段,以正视听!”
“对方武艺极高,心狠手辣。”楚知熠适时补充,语气凝重,“昨夜闯入禁地的穆家护卫和高手,包括穆尚雪在内……无一生还。”
穆家的护卫,可都是重金网罗的江湖好手!
这话让凝霜瞬间感到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直冲头顶,“这……这也太可怕了!要是那个易容的睿王殿下,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该怎么分辨啊?不不不,还不止是睿王殿下!他还有可能易容成王爷,甚至……易容成影七!”
她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声音都带上了颤音,“影七最好易容了,他戴着面具,只要弄个一模一样的面具戴上,谁能认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