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整天的闭门会议，到了日暮时分，技术决策会议的方向终于有了一些收敛。
当白穆再度回到会议室时，只觉得里面全是臭男人的味道。
虽然他自己也是男人，但他觉得自己算是香的。
气温也比外面要高上三五度。
墙上的白板和活动白板上全部写满了文字、公式和框图。
见白穆进来，李柘一眨巴着那双落地窗大眼睛说道：“你还真会掐点，我们就快要结束了，正要请你来加点料呢。”
语气虽然轻松，声音却有一丝疲惫。
郭兴此时也靠在椅子上，紧锁眉头，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突然，他睁开眼睛：“我们就走Ncm路线！”
李柘一看着郭兴，问道：“不再进行定量分析了？”
“不分析了！不用钻进每一个细节当中，那是我们前进的时候再去思考的问题，先把大方向定下来。”
“好的。”
说完，李柘一看着白穆：“那我们已经达成结论了，要不要稍微休息两分钟？然后我们给你快速介绍一下，然后看看从非技术角度你有什么输入。”
“你需要休息吗？”白穆反问。
“额......”李柘一一愣：“不需要。”
“那就开始吧。”
“好......”
李柘一看了看郭兴，郭兴也挥了挥手：“你要是不需要休息，就直接讲吧，我给你补充。”
李柘一喝了一口水，略微整理整理思路，说道：“今天我们的技术路线探讨，或者说技术决策，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确定到底走三元锂电池路线，还是走磷酸铁锂电池路线。显而易见，两者的对比并非一边倒，而是各有千秋，但是，在这个决策点上，我们并没有陷入太多技术的权衡，而是在列出各自的优劣势之后，选择了三元锂电池路线......”
说着，他指了指白板上的一张手绘表格。
果然，他们在那儿针对两者的各种特点进行了一一比对。
密密麻麻写满了每一个格子。
白穆点了点头：“我也觉得，选择三元锂电池是相对更合适的，一方面，你自己的技术背景可能更强，另一方面，它更适用于乘用车，也是未来几年国家所支持的新能源汽车的主力军，市场摆在那儿......”
“是的......”李柘一接着说道：“但后来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在更深层次的技术路径讨论之上......”
说到这，他顿了顿，盯着白穆，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问？
“更深层次的技术路线？”果然，白穆问了。
他的确不知道那么细的专业领域。
李柘一微微一笑，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所谓三元锂电池，这‘三元’指的是什么呢？我们先从锂电池命名的惯例说起。一般来说，锂电池的命名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以电池最核心的反应机理和特征来命名，我们常说的‘固态电池’、‘柔性电池’等，就是以这种方式命名的；另一种呢，则是以电池中正极元素来命名，三元锂电池就是因此而得名，因为它们的正极材料包含了镍、钴、锰或铝三种金属元素，因此得名‘三元’......”
“等等，那负极呢？”白穆问道。
他好歹本科也是学理工科的，可不能显得自己什么都不懂。
“好问题......从命名规则上来看，负极不重要，因为，大多数的锂电池负极都是石墨材料。”
白穆摊了摊手。
“正因为正极材料包含了好几类金属元素，它们的特性也是有区别的，镍元素的主要作用是提升电池的体积能量密度，是提升续航里程的主要突破口；钴元素则可以抑制阳离子的混排，从而起到提升稳定性和延长电池的寿命的作用，也决定了电池的充放电速度和效率.......至于，锰或铝嘛，用于提高电池的安全性和稳定性，同时降低成本......”
白穆的眼神开始有些发散，但他很快又将它们聚拢。
必须得挺住！
哪怕接下去听不懂了，也得装懂！
“......刚才我们讨论的，其实就是这三种正极材料的组合，应该怎么选。所谓Ncm路线，就是选择镍、钴和锰元素，因为它们的元素名称首字母分别是N、c和m；而NcA路线，就是镍、钴和铝元素了。”
“三种金属元素之中有两种是相同的，只有一种不同，能有多大区别呢？”
“区别大了......能量密度上来看，NcA要略好于Ncm，但Ncm的成本要比NcA低......”
“所以，郭兴刚才就说选择Ncm路线了？”
“别急，我还没说完......Ncm对生产工艺的要求相对更低一些，更容易做好品控，同时，又需要经常使用，才能保持好状态，否则衰减会很快。”
“明白了，就是不能闲着，跟人一样，所以Ncm算是天选打工人......”
“......”
“还有吗？”
“最后一项，安全性上两者在伯仲之间吧，但Ncm对bmS的要求更高一点。bmS就是battery management System，电池管理系统，专门用来管理电池的独立系统。氢能源电池应该也有类似的机制，但或许叫法不同。”
郭兴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补充道：“一哥说得很好，短短几句话，把我们讨论了一整天的内容都概括清楚了。所以，刚才我拍板走Ncm技术路线......不过，在那之前，看看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柘一则顺势坐下，喝了一大口水。
然后，眨巴着大眼睛，跟其他几人一起，看着白穆。
白穆想了想，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走这个路线，会不会引起你老东家的敌意？”
“我老东家的敌意？”李柘一把眼睛瞪得更大了。
“对，万一......他们号称这里有他们的技术，而你是在他们那儿工作期间获得了这些技术，现在，你违背了保密义务......”
李柘一没等白穆说完，就满不在乎地打断了他：“这个你尽管放心，中沙电池走的一直是NcA路线，当然，因为他们家大业大，其实在Ncm和NcA技术路线上都有探索，就像镭聚电池等龙头企业是同时发展三元锂电池和磷酸铁锂电池产品线一样，他们什么都要，也什么都能要，不需要做取舍。”
“......那如果我们跟他们竞争呢？”
“我并没有签署竞业协议啊，有哪条法律规定，我们不能跟他们竞争吗？”
“那我就没有别的问题了。”白穆说。
想到要跟中沙电池这样的大佬竞争，他心底窜上一股莫名的兴奋感。
“好......”郭兴提高了音量，“既然如此，看起来我们已经就最关键的技术路线达成了一致，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全速前进，干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