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就这么凑巧。
等严笑卿回到绯夜宫，发现在水中泡了三个多月不见动静的小人鱼，醒了。
似是刚醒，圆圆的脑袋从水面探出来，时欢揉了揉眼睛便开始到处寻找自己想要的人。
严笑卿见它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觉出两分趣味来，于是故意隐了身形，躲在暗处偷窥。
时欢将周围的院子看了一圈，找不到人，满脸都是惊慌，类似于那种被自家大人丢掉的惊慌，况且它昏过去之前，严笑卿确实对它说过不要它了这种话。
“严豫！”
脆生生的喊声海浪一般蔓延到院子各个角落。先前在化骨瓮中喊破了嗓子，恢复得倒挺快。
“严豫！”
“严豫！委屈！”
“严豫！抱！”
“严豫！呜！”
严笑卿偷窥得正起劲，听见最后一声，心想真是没意思，这条鱼除了哭就不会别的。
然而时欢并没有哭，起码那些漂亮的珍珠粒子没有从眼睛里流出来。
它只是呆呆地凝视着水面。严笑卿还当它终于学会反思了不成？谁成想它居然抱起自己的鱼尾，张开嘴就对着宽大尾鳍咬了下去。
它的尾鳍异常美丽，由深紫渐变至透明，尖端如同水晶，在阳光下每个角度都有不一样的色彩。此时尾鳍被它用牙咬得乱七八糟，血都流出来了，应该是很疼，疼到尾巴不受控地开始乱扫。扫到它脸上，它又觉出另一份疼痛，于是张着嘴吧“哇”地哭起来。
珍珠一颗颗滚出眼眶，时欢“哇哇”叫着哭了片刻，随即又继续咬自己的尾巴，像是恨极了自己的尾巴，非要咬烂不可。
严笑卿看得眉心紧蹙。本来打算让它自己折腾，想看看它究竟能折腾到什么地步，可看着那条残破的鱼尾，以及池子里不断晕开暗紫血液的涟漪。
终究仍是严笑卿妥协，远远地散出几道妖力去，分别桎梏住人鱼的双手和头颈。
朝夕相处了四百多年，时欢早已对严笑卿的妖力万分熟悉，寻着源头望去，一双红彤彤的眼眸里顿时绽出劫后余生一般的欣喜。
严笑卿缓步走过去，站在池边冷冷地俯瞰着它。
“严豫！”时欢喊了一声，想游过来，却又被束缚得无法动弹。一颗紫色珍珠凝结在单边眼眸的下睫毛处将落不落，它似乎觉得碍事，使劲眨了几下眼将珍珠掀掉。
严笑卿依然冷漠地俯瞰着它。
“严豫，痛！”时欢似乎能够察觉到严笑卿的不愉，小嘴一扁，委屈巴巴地小声道，“痛……”
“活该。”严笑卿说着勾了勾手指，那些束缚着时欢的力量散开，随即整条鱼从池子里飘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他脚边。
时欢摔得一阵愁眉苦脸，缓了缓才双手抱住严笑卿的小腿，一点点往上攀爬，逐渐抱住膝盖、大腿。
严笑卿随便一抬脚，它又啪嗒一声摔了下去，摔得地上湿乎乎的全是水和鱼尾流出来的血。
眼看时欢倔强地从地上爬起，依然想来抱自己的腿。严笑卿张开手掌，直接将它整个脑袋连带着整条尾巴吸了起来。
妖力渗透之下，时欢方才在池中自残的想法，独白一般传进严笑卿脑中：大尾巴！重尾巴！肥尾巴！严豫讨厌的就是你！咬死你！大肥尾巴！
真是蠢透了。
严笑卿心中无奈，手上再一用力，直接吸着时欢的脑袋将它整个身体抛至半空，再用臂弯接住，抱着这条蠢鱼走到院子的花丛里，坐上躺椅。
……
将男仙的心剔除多余的杂碎，严笑卿将肉切成小块，恶狠狠地喂进时欢嘴里一块，一边警告道：“从今往后，你身上的一切，连根头发丝都只属于本尊，你没有资格伤害你身上的任何地方，听懂了没有？”
时欢转着眼珠品尝口中的东西，尝了尝便飞快地咀嚼起来，咽下去之后又满脸期盼地等着投喂。
严笑卿往它脑门上一推：“问你听见没有？”
时欢点头像小鸡啄米：“嗯嗯。”回答完又张开嘴巴，“啊。”
严笑卿又挑了一块肉，喂到它嘴边才故作临时反悔，转而将肉块丢进自己口中，边嚼边道：“听懂便给本尊复述一遍。”
“啵。”这可难倒了时欢，憋了老半天，破罐子破摔一般，努起两片唇，“啵啵啵啵啵！”
严笑卿一噎，很想把它揍一顿，谁知它越来越大胆，竟然直接扑过来抢他手中的肉。
还好严笑卿眼疾手快将肉藏到身后，没有让它得逞。
时欢“啊”的叫了一声，像是很不满，直接拿尾巴着力，撑着自己的身体再次向严笑卿扑过去。
居然直接去抢他嘴里的。
严笑卿始料未及，愣了愣才将时欢推开，偏过头吐掉口中残余，然后将整条鱼捞过来，又气又恼地往它尾巴上打了好几下。
“哇！”时欢伏在他膝头，垂着脑袋直哭。
“长本事了！”严笑卿又打了几巴掌，未曾动用半分妖力，纯属以蛮力泄愤，“信不信炖了你！”
“呜！呜呜！严豫！呜！”
“死肥鱼！”
“呜……”
打了不知多久，严笑卿忘了护体，直到掌心被锋利的鱼鳞割破才回过神来。
时欢整条挂在他单边腿上，头身垂下，长发散了一地，尾巴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哽咽得浑身发抖。
严笑卿将它上半身扯起来，拿手指戳着它的脑门再次警告：“不准碰本尊的嘴，恶心，死肥鱼。”
时欢两眼通红，抽泣着大声道：“讨厌严豫！”
严笑卿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捏着时欢的下巴质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啵！”时欢气势汹汹，闭着眼睛大喊，“啵啵啵啵！”
严笑卿气得头顶都要冒烟，养了四百多年，就养出这么个不听话的东西！
正想着该如何收拾这条鱼的时候，单边手腕忽然被抓住。
时欢捧着严笑卿的手，看着掌中那些被自己鳞片割破，正在流血的伤口，缓缓低下头去，嘴唇贴着伤口又“啵”了几声。
于是，那些伤口立马愈合，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严笑卿微微一怔。
既惊讶于时欢多了新的本领，心里又忽然冒出种极为复杂的滋味来。
“死肥鱼。”暗暗骂了一声，严笑卿将时欢揽进自己怀中，拿出方才藏起来的肉块，挑了块最大的塞进它口中。
时欢安逸地躺在他怀里，小嘴依然咀嚼得飞快。
“好吃不？”严笑卿又挑了块小的。
时欢在他怀里点头：“嗯嗯。”
严笑卿见它的尾巴在躺椅外悠哉地摆来摆去，不用看都知道它此刻是什么模样，不由轻轻一笑：“死肥鱼，赶紧给本尊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