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山,冠家祠堂密室。
冠碧彷佛置身于一片古老森林之中,这里的四壁并非砖石,而是虬结盘绕、流淌着微光的古老根须。
密室顶部垂落着无数细密的灵光藤蔓,末端结着露珠般、散发青绿色光芒的水珠,如同倒悬的星河,照亮整个空间。
空气湿润温暖,蕴含着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生命精气,让她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无尽的生机。
密室中心,是一座由整块养魂木雕琢而成的巨大树形祭坛。
三位须发皆白,气息如古树般沉凝的冠家长老,分立于祭坛三角。
他们同时割破指尖,将精血滴落在祭坛根部特定的凹槽中。
“以吾血脉,唤我祖灵!根脉相连,薪火永续!”
长老们齐声吟诵古老晦涩的祷词,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在密室中回荡,引动着墙壁上的根须发出共鸣般的微光。
精血渗入养魂木祭坛,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染开复杂的血色脉络。
祭坛中心,一颗拳头大小、如同翡翠般剔透的灵种骤然亮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生机!
长老们手势变幻,结出繁复的法印。
祭坛底部,无数细如发丝、闪烁着翠绿光芒的能量根须如同活物般探出,轻柔而坚定地缠绕上冠碧赤裸的双足、小腿,并迅速向上蔓延。
根须刺破皮肤,却没有痛感,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与温热。
冠碧只感到自己的血液流速骤然加快,心跳如擂鼓,与祭坛上那棵翠绿色的灵种的脉动逐渐同步。
当能量根须完全包裹住她的躯干,灵种的光芒也达到顶点。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而浩瀚的生命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能量根须狂暴地涌入冠碧的体内!
她的经脉瞬间被撑满、拓宽,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滔天洪水,传来撕裂般的胀痛,却又被紧随其后的、充满生机的暖流迅速修复。
骨骼在嗡鸣,仿佛有无数嫩芽在骨髓深处萌发、生长,带来重塑般的酥麻与力量感。
她的血肉被反复冲刷,淬炼,杂质被狂暴的生命力挤出毛孔,化为淡淡的灰色雾气,又被密室中浓郁的木灵之气净化。
皮肤下,翠绿色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如同覆盖了一层生命脉络的网络。
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化作了一颗种子,正在被无尽的生命能量疯狂冲刷。
在生命能量冲刷的同时,无数破碎的画面、古老的低语、沧桑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涌入冠碧的识海。
她看到远古的神女峰,巨木参天,生机如沸。
冠家先祖身着兽皮藤甲,在神女座下聆听自然之道,与花精木灵共舞。
她听到先祖们在神女消失,风雪降临时的悲恸长啸,感受到他们带领族人迁徙的艰难。
她能触摸到历代冠家强者对生命能量的感悟——如何沟通古树、如何治愈创伤,如何引导草木生长、如何布置祭祀仪轨……
这些并非具体的功法文字,而是烙印在血脉深处的本能与经验。
这些信息流庞大而混乱,却带着先祖们强烈的意志烙印,不断冲击着她的灵魂,让她头痛欲裂,意识在狂潮中不断沉浮。
模糊中她仿佛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你长大了……”
冠碧猛然睁开双眼,只见灵种的光芒开始减弱,狂暴的能量洪流逐渐变得温顺、可控,最终化为涓涓细流,持续滋养着她的身体与灵魂。
缠绕在她身上的能量根须也缓缓松开,祭坛上的灵种渐渐消失,仿佛刚才那撼动灵魂的洪流从未发生过。
“历代的传承者中,你的天资无疑是最高的,和祖源灵种的也是最为契合,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时其中一位长老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冠碧的身前。
冠碧起身行礼道,“多谢!”
“你本来便是冠家的人,这些原本也是为你准备的仪轨,又有什么需要感谢的呢?”
冠碧微蹙眉头,“抱歉,我不懂。”
“我知道你有许多疑惑,但这个故事很长,你要有耐心。”老者语重心长地说道。
“故事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的神殿只剩下最后一朵‘圣花’,便可以凑齐百花之数。
因此大家都对那一次的百花盛典充满期冀,认为神女归来的时刻即将到来。
而我们四家也将完成几千年间的夙愿,从此在神女的庇护下更上一层楼。”
但有一天郭姨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借给她族内用来开启神殿的宝物,她要去一次神殿。
她在神殿中发现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但回去后她却一夜白头。
在此不久之后她便召集我们,以神女归来后必将引发灾难为由,想要暂时中止召回神女的计划。
但我们为此努力的那么多年,不可能因为她的一面之词就终止计划。
百花盛典的那一天,她用凌家在天河的隐秘换来了你父亲的出手。
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你的出生,但没有她你父亲也不会进入天河,并最终导致后面的所有的悲剧。
但她利用你父亲拖延神女归来的目的达到了,我们不得不去等下一个十年。
那十年间赤元派派专人盯住了她,而她也再也没有出过归云舫。
但却毫无作用,一名脱胎境的二云观星师铁心想要做成一件事情,除非派来一名尊者,否则赤元派境内无人能拦她。
结果便是即使被困在归云舫,她照样策划了十年前浮生馆的事情,
那位百花之女生下孩子后便撒手人寰,我们也只能咽下苦果,将那个孩子送往了神殿。
三年前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当时她的容颜枯槁,行将就木,比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还要虚弱。
她和我说她要死了,可我知道当时的她不过两百岁,成就脱胎也不过五十年而已,对于一个脱胎修士来说她的生命还未过半。
我少时见到的她是如此的风华绝代,那日她成就脱胎之时,整个百花城都为她而绽放,那日的百花城比今日还要绚丽。
她本来可以庇护百花城很长的时间……”
沉默了片刻后,老人继续说道:“她告诉了我你的存在,说你是冠家复兴的希望,并请求我帮她一个忙。
而我也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她当日在神殿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值得她花费如此大的代价也要阻止神女的归来。
而她只是笑了笑,笑容依然如我少时那般明媚。
那日过后,她便死在了归云舫。
除了归云舫,没有人知道百花城唯一的脱胎修士死在了一个安静的早晨。
有人说她死的好,她死后神女的归来再也没有了阻碍。
她固执己见,挡了太多人的路,赤元派容不下她,百花城不欢迎她。
可在我看来,她依然是她,没有丝毫的改变,她依旧是那个对百花城满怀爱意的‘瑶仙子’。
答应她的请求无疑是场豪赌,甚至我都不知道赌赢了会有什么好处,但赌输了冠家无疑就要迎来灭顶之灾。
冠碧,冠家的未来在你的手中。
我本以为你不会来冠家,但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你体内的那枚灵种是当年神女赐予先祖的传承宝物,几千年间冠家都没有一个人可以发挥它的全部威能。
它不应该埋没在我们的手中,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它。”老人轻笑道。
“郭前辈要冠家做什么事情?赤元派和神女又有什么关系?”冠碧蹙眉问道。
“冠家之后要做的事情和你无关,至于赤元派……那其实是神女创立的宗派。
百花城这里,我们每一家所负责的只是计划一部分,宋家才是真正主导神女归来的家族。”
“宋家?”冠碧蹙紧了眉头。
“神女今天就要归来吗?”
“如果没有什么差错,当最后一位百花之女在神殿归位后,神女便会重回神女峰。”
“我能去神殿吗?”
“你作为冠家族人有资格进入神殿,但我并不愿将你牵扯到这件事中。”
冠碧摇了摇头,“在你将灵种交给我那一刻,我已经被动进入了这场漩涡之中,神殿我必须要去。”
“我母亲呢?她有没有回过百花城?”冠碧突然问道。
“抱歉,你母亲走后再也没有回到过百花城,我也不知道她去往了哪里。”老人轻叹了一口气。
“也许死在了外面了吧!”冠碧冷笑了一下。
而老人看着眼前一脸绝情的女孩,心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