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史无前例的热闹。
一半住着和尚,每日颂经礼佛。
一半住着书生,每日知乎者也。
竟然奇迹般的融合。
念经的和尚,也会读书。
读书的书生,也会念经。
一时间,整个相国寺一片祥和。
既有檀香味,还有书香味。
相国寺的竹林,经历了风霜的洗礼,依旧随风摇曳。
每一次弯下的腰,都是为了下一次高高的舒展。
但宋谨央不在相国寺。
她带着顾大夫、阿留、素香,跟着曹路,连夜赶往皇家园林。
云沐青的三妹见到她,立刻起身行礼。
宋谨央还一礼。
这姑娘,她记得。
不论云家人怎么嬉闹,她始终安静地坐在边上,面上噙着浅笑。
宛如流过闹市的溪流,向往宁静的山林。
时间急迫,宋谨央没有功夫与她闲聊,立刻查看燕王的情况。
的确极危急。
几日不见,燕王的脸颊又瘦了一圈。
再这么下去,只怕……
宋谨央不再耽搁。
她回望顾大夫,郑重其事将燕王拜托给他。
顾大夫抱拳一礼,净了手就把起脉来。
宋谨央冲云沐紫点头示意,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外间。
云沐紫人前端庄有礼,进退有度。
短短几日,已然赢得燕王府上下的尊重与喜爱。
尤其这次跟着来到皇家园林的下人,眼见她年纪轻轻,夫君又沉睡不醒,却不慌不忙处置各种杂务。
将燕王安排得妥妥当当,比燕王妃不知强上多少。
个个都喜爱这个侧妃,愿意听她吩咐。
但,实情如何,只有云沐紫自己知道。
她心里很害怕,怕燕王不醒,又怕燕王醒来排斥她。
每日提心吊胆,强装镇定。
不知为何,她初见宋谨央,就觉得她不一般。
此刻放松下来,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宋谨央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你莫操心太过,顾大夫医术高超,定能妙手回春。”
云沐紫吸了吸鼻子,红着脸带着颤声道:“我失仪,让殿下看笑话了!”
宋谨央怜惜地看了看她。
前世自己初嫁,也如同她今日一般,忐忑不安,生怕做错事。
处处小心,宁愿委屈自己,也要把事情办得体面……
她的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有些人,你越退让,他越得寸进尺。
想到这里,她诚恳地看着云沐紫,提点的话忍不住冲口而出。
“再美味的菜,也不可能人人都喜欢!你不必迎合旁人,而失了自己的风骨。
你,就是你,旁人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你只管做好自己觉得该做的,无愧于心便罢。”
云沐紫的眼里有流光闪过。
她终于明白,大哥为何对大公主念念不忘。
大公主身上,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似乎只要靠近她,心,就会安稳。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想到如此美好的女子,不日将嫁他人,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祖父错了!
若让大哥娶了如此有智慧的大公主,还怕子孙后代无法建功立业?
无法将云家推上更高的台阶?
云沐紫思绪飘远。
直到宋谨央的声音再度传来,她才惊觉自己走神了。
“云侧妃,今日你没有见过我!燕王困于园林,生死未卜,你可明白?”
云沐紫羞惭地起身屈膝一礼。
“谨遵殿下谕令!”
她早就从祖父的嘴里知道燕王的病,必须巫地独特的手法才能救治。
顾大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走街游医,怎么就敢治燕王的病症?
除非,顾大夫并非表现出来的如此平常。
定然有另一重身份。
但宋谨央不说,她不问。
自耀宗将她赐婚燕王后,她与燕王的命运便绑在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要能救下燕王,她怎么都可以。
因为心里记挂着燕王的病情,两人都没再说话。
静静地候在外间。
突然,屋外传来一声长长的舒气声。
似乎有一头猛兽即将醒来。
云沐紫狂喜地站起身。
迫不及待想入内一探究竟,却又怕打扰顾大夫的治疗,挣扎犹豫彷徨,强忍着没往里冲。
宋谨央跟着起身,“跟我来!”
说罢就走进里间。
顾大夫正擦着汗,小声嘟嚷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抱怨。
“殿下,燕王殿下刚醒,就恶狠狠地瞪我,问我是谁?!我是他救命恩人哪!”
云沐紫闻言大喜,疾步上前,眸光直直地落进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爷,您醒来了?太好了,是大公主,大公主救的您。”
一听这话,顾大夫又气得倒仰。
明明是他救的人,一个质问他,一个只认宋谨央不认他。
哇呀呀呀!
气得他脸红脖子粗,愤怒地向外走去。
宋谨央笑着拦下他。
“顾大夫,你老人家辛苦啦!喏,给你一块七仙楼的贵宾腰牌。
从此,你老人家想什么时候去喝酒,就什么时候去喝酒。想喝什么酒,就喝什么酒。”
顾大夫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视线随着腰牌来回晃动,刚才的一点小插曲,哪还放在心上?
直到腰牌落了手,他嘿嘿笑了起来。
欢欢喜喜地报喜。
“殿下,燕王没事了,您放心,他寿数长着呢!”
宋谨央直到此刻才真正放下心来。
她拉着顾大夫重新入了内。
燕王瘦削、虚弱,命虽救了回来,但也伤了元气,要下番功夫好生调理。
燕王知道了云沐紫的身份,看向她的眼神温柔无比。
他虽然陷入沉睡,但五感仍在。
周遭发生的事,他都知道。
云沐紫的担忧、关心,事无巨细地照料,都让他心头悸动。
宋谨央啧啧称奇,“倒是我不识相,扰了二位的……雅兴!”
云沐紫到底脸皮薄,腾地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起身就想逃。
宋谨央哈哈一笑拦下她,强按她坐下。
“是我的错,向你致歉,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燕王可不得把气撒我身上?”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闹过,宋谨央脸色凝重起来。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燕王。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的会中招?”
燕王虽然气弱,但也知这是大事。
他努力回忆,“我身边都是大内高手,寻常贼子怎么可能近身。我沉睡的事,只怕另有蹊跷。”
宋谨央也沉默了。
突然,顾大夫打破了平静。
“殿下,您知道鬼门十四针为何不得流传吗?”
宋谨央看着他,鼓励他继续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