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熊老黑——也就是黑熊精，告诉了她们自己跟白琥间的过往。
此缘始于三百年前，当时的熊老黑不过是祁连山中一灵智初开的小熊妖，偶然听闻山中大妖给他讲述的一些神仙故事，心中向往无比，也想修炼成仙——谁不想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呢？
可三百年前的地球，灵气还是很稀薄，熊老黑日夜苦练，修为增长的速度却慢得令人发指。
照这样的速度修炼下去，别说成仙了，寿元耗尽之前能不能突破一境都难说。
熊老黑决定离开自己的山头，另寻适合修炼的地方。
不得不说，他运气真的很好，找了一年多，爬遍了祁连山，还真让他找到一块无主的修炼宝地。
但很不巧，同样找到此处的，还有一名年轻修士。
两人都认为自己是先到的，此地应该归自己，于是大打出手。
在打斗的过程中，年轻修士始终处于上风，最后更是一个鞭腿抽在熊老黑脸上，给熊老黑踢出去几米远。
年轻修士打赢了，当着熊老黑的面化形成一只大白老虎，摇头摆尾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炫耀。
然后……
熊老黑哭了。
哭的撕心裂肺伤心欲绝。
他觉得这辈子都成仙无望了，打不过人类就罢了，现在连看起来跟自己一个境界的妖族都打不过，修炼宝地也没了，他还活个什么劲儿。
他本想离开此地，却没想到那白虎竟然叫住了他，提出他们可以一起使用这块地方。
熊老黑感动无比，自报家门，得知那老虎叫虎老白，两人从此拜了把子，一同修炼。
两人除了修炼，也时常切磋，虎老白还会化形，时不时就下山一趟，买来好酒好肉、糖果糕点等人类的美食分与熊老黑，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充实且平静。
可熊老黑毕竟是妖，天生强过其他物种的身体素质和力量基础注定了他在修炼上的艰难，即使有了宝地加持，他的修为增长还是很慢，在突破二境后，他的修为就此进入瓶颈期，止步不前。
同为妖族的虎老白却不同，他天赋极高，短短几年修为便超过了熊老黑。
熊老黑很着急，他怕自己追不上兄弟的步伐，更怕虎老白日后会瞧不起他。
不巧的是，那段时间妖族内部正好掀起了邪术修炼的风潮，即通过食人的方式来增进修为，不少大限将至的妖族走投无路，纷纷抓人屠村，为祸人间。
虎老白是只有正义感的妖，某天下山后，浑身血气的回来，气愤地告诉熊老黑他杀了一只恶妖，并痛骂那些丧心病狂的恶妖，可他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不知道，他的好兄弟从此惦记上了这一修炼方法……
熊老黑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他告诉虎老白，他已经到了瓶颈期，下山游历或许对他突破瓶颈有益处，虎老白根本没有怀疑，还特意收拾了一大包东西，千叮万嘱的送了兄弟下山。
这一别就是十年。
十年间，熊老黑吃了无数人，成功在那个灵力匮乏的时代将自己的修为堆到了二境巅峰，隐隐有突破三境的趋势。
他并未完全丧失自己的良知，也足够聪明，专找那土匪寨子的人杀。
在一开始，他还是只会杀那些恶贯满盈的土匪，放过寨子里的其他人，一些江湖上的游侠也是这么干的，他们说这叫惩恶扬善。
大哥也经常下凡，他也惩恶扬善，他修为增长的那么快，说不定就是惩恶扬善的回报呢。
熊老黑想，游侠干得，大哥干得，那他应该也能干得，他这也算做好事，如果天上的神仙看到了，一定会感动于他的侠肝义胆，助他在修行上更进一步吧？
可他错了，大错特错。
老天爷根本不管他杀的是好人坏人，只要是杀了人，他的身上就会多一层业障，他的修为越来越高，耳边的冤魂嚎叫却也越来越多，这几乎要逼疯他了。
为什么，他不是在做好事吗，为什么老天要惩罚他？为什么，恶人也有资格讨伐他？为什么，同样是杀人，大哥就没事？
没人解答他的疑惑。
渐渐的，他也麻木了，他还是杀土匪，可他再也不会在杀人之前去调查清楚，这个土匪是否作恶多端，他找到一个个土匪寨子，闯进去，杀男人，杀女人，杀孩子。
一个寨子空了，就换另一个，那些“土匪”的血肉化作他的修为，那些“土匪”的冤魂堵住他的耳朵。
他越来越不清醒，也就渐渐忽略了爪下那些“土匪”的衣着越来越破烂，身上的肉也越来越少……
万幸，杀百姓的妖会有猎妖师来抓，杀土匪却被人类朝廷默认了，他就这样游荡了十年，偶尔清醒时也会想起自己的虎大哥，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还会再见面，更想不到再见面时，二人会兵戎相见。
在自己覆灭的不知道第几个土匪寨前，在自己刚刚一掌拍死土匪大当家和他的压寨夫人后。
虎大哥已经是三境巅峰的强者了，当上了猎妖师，他是被山脚下的村民请上山的——来除那只到处屠寨的黑熊精。
兄弟俩大打出手，期间，虎大哥怒斥他竟然自甘堕落与恶妖同流合污，做出杀人修炼的勾当。
他脑子难得清醒了一回，可这样难得的相逢却让他用来辩驳自己杀的是土匪，是为民除害，甚至怨大哥不理解自己不懂自己修炼艰辛。
“如今朝廷腐败无能，百姓民不聊生才落草为寇，你难道不知道吗！他们虽为土匪却从不伤人性命，即使有罪也罪不致死，况且寨子里那么多无辜稚子，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你与那些恶妖有何分别！”
虎大哥这样怒斥他。
朝廷昏庸，百姓日子难过，他杀的都是落草的可怜人，这些事情他不知道吗？
不，他知道，但他没得选。
他曾经也想当好妖，他也想惩恶扬善，当大侠，像大哥那样被人敬仰，可同样是杀恶人，他得到了什么呢？
越来越沉重的业障，耳边从未停息的咒骂，头顶时不时传来的带着压迫感的雷声，无一不在提醒着他：
你与他们不一样，你是妖，妖杀人就是罪过，妖想往上爬就是罪过。
善妖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树林里，浑浑噩噩地活到寿数尽了，化成一捧土，而不是痴心妄想地肖想九重天之上。
恶妖更应该被天雷劈成一捧焦灰，从此消散于天地间。
这是这个世界默认的法则，你应该遵守。
狗屁！
熊老黑将脑海中这个荒谬的想法撕了个粉碎，杀起人来越发不手软，甚至带上了些报复的意味。
三境、半神境、神境，他要一步步往上爬，他想成神，不再是为了儿时的一个梦想，他想爬上九重天，看看九重天的神仙里有几个是妖修。
他想亲自问一问天道，为何要对妖族如此苛刻，为何千年都不曾为妖族打开过登神天梯，听说天上有两个神，叫哪吒和孙悟空的，他们也是以杀证道，为何他们能成神，为何妖族杀人就要背负业障，遭受天劫？
虎大哥不会懂自己，他已经不是当年懵懂的小熊妖了，他能敏锐的感觉到，虎大哥身上的妖气和自己的不一样。
真正的妖，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而虎大哥修炼，永远是那么轻松，他永远可以坦坦荡荡走在阳光下。
所以虎大哥不会懂他为何要走上这条路，他也不期望虎大哥会懂。
一如当年两人初次交手时一样，连过数招后，虎大哥以一个鞭腿结束了战斗，只不过这次的鞭腿下了死力气，抽在他的左肋，踢碎了四根骨头。
他躺在地上，看着上方俯视自己，眼中带着怜悯和痛惜的虎大哥，看着在更上方已经渐渐凝聚起来的乌云，以及在乌云间穿梭的，毒蛇一样的天雷时，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那些杀人修炼的妖，很少有能成功突破的——因为天道容不下恶妖，会降下天雷。
“大哥，对不住，你走吧，我的报应要来了。”熊老黑说完，闭上了眼，不再看这世间的一切。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死死勒在他身上，大概是猎妖队的捆妖索。
他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大哥不信他，这是在防备自己逃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