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风雪要比往年来的晚一些,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车窗融化成水滴刮花了玻璃上的雾气。
沿江一带有很多低矮民房和棚屋,菜贩车马蜂拥而踏将大雪踩的泥泞,污水满地,要不是有车代步她今天这身行头只怕寸步难行。
车开到一半被迫停下,前方有施粥所不少老弱妇孺在排队,人一多道路就拥堵。
司机问:“小姐,咱们绕路吗?”
越明珠见人不是很多,摇头:“不用。”
司机听从吩咐没动,倒是副驾驶座上的张日山偶尔会扭头看看她。
很快前方领粥的队伍肉眼可见的人数变少,由于汽车两侧经过的人流量大,听到有人磕窗开始也只当是寻常擦碰,直到张日山看了对方一眼下车去处理。
奇怪。
他们交流的时候是不是在看她?
往靠近两人方向的那一侧挪动位置,她把车窗摇下一条缝让声音传出去,问:“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见对方穿的很旧她以为是难民过来乞讨,张日山靠过来后却先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再转过来时表情变得犹豫,“小姐,是三爷的伙计。”
三爷?
越明珠愣了一下想起他口中的三爷是指半截李。
“找你的?”
张日山皱了下眉,越明珠反应迅速,惊讶道:“找我?”
她跟半截李从未有过接触,找她能有什么事。
张日山低声:“他说自己刚来长沙受过小姐恩惠,想当面跟小姐道谢。”
恩惠?
越明珠很确定自己没见过对方。
“是不是认错人了。”
“应该不是,他说小姐组建的救济会让他熬过了最艰难的一年,逃难来长沙之后全靠以工代赈活了下来,这才有机会投入三爷门下混口饭吃。”
半截李身有残疾,因此门下伙计大部分都是残疾人。
系统恍然大悟:【是觉得宿主做了好事理当受到他人敬仰吧。】否则哪儿能随便冒出一个陌生人想见宿主,张日山就乖乖过来递话,真以为张小爷没脾气。
是吗?越明珠也没想到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虽然她提议办救济会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感激,但天这么冷,僵持下去也不好。
张日山看得分明,就谈话这点功夫她鼻尖就冻红了,“算了,还是先把车窗升上去,我会跟他说不必了。”
“让他过来。”
“小姐?”
“我快迟到了,别耽误时间。”
“…是。”
知道对方进过救济会又是半截李门下伙计,所以看见对方空荡荡的袖子她视线没有多做停留。
这是一个有些苦相的中年男人,两鬓斑白,他很不自然地弯着腰来迁就车窗高度,木讷苍老的脸生涩挤出一个笑脸,畏畏缩缩略显局促:“明珠小姐,我、我自己雕的……”
比起递来车窗前供她观赏的精致小球,越明珠第一眼看得却是那只手,布满冻疮红肿粗糙关节有些地方还渗着鲜红肉色,不知道是结痂脱落还是皮肤干裂开了。
独臂却亲自雕了这份礼物,难度可想而知,她把车窗降下去真诚一笑:“谢谢你。”
听懂这是收的意思,一直站在后车门边上的张日山主动代她接过,没有立刻上手检查是得保护小姐,放人过来已经不合规矩了,他不想再为其他事分心,哪怕清楚这伙计在自己手里一招都过不了。
伙计转交完这份随身携带快半年了的谢礼立刻拘谨不安地往后缩,看得出很不擅长与人交际。
“等等。”
越明珠叫住他,从包里取出一盒药递出窗外,“这是冻伤膏,如果不嫌弃我用过一两次还请收下,很有效。”
不等他推辞,她又道:“真冻坏了手,往后我还从哪里再见雕工这么精细的礼物?”
冷风瑟瑟呼啸而过把雪簌簌落下的声响都掩盖了,车轮碾过泥地,行驶在街头。
她坐在车里抱着手炉捂自己发凉的手,有些出神。
看来敷眼药确实起了作用,刚刚那伙计手半蜷缩在袖子里光线那么暗她都能看清末端不自然的缺口。
系统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
她捏着自己手指头,若有所思:【六指我见过,七指倒是头一次。】
车一直开到通泰码头,张日山先下车给她开门。
越明珠仰头望向眼熟的木牌匾,“别跟着我。”
张日山关上车门,“我的职责是保护小姐安全。”
“你们打起来还怎么保护我安全。”
“我不跟他动手。”
“陈皮会跟你动手。”
偏头看张日山那张年轻倔犟的俊脸,她小脸一肃,指指点点,“是不是又不听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