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大人，请随我来吧。”阿虎在前面引路，不时回头看一眼段书瑞。
据他所说，他带着一些百姓逃到山洞中，为的就是躲避官府的搜查。
他认为所有官员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段书瑞方才的话却动摇了他的心。
众人沿着长廊前行，走了一阵才发现，这山洞里的地形比他们想象的要错综复杂。它有许多条岔路，通往不同的大小山洞。
百姓藏身的地方是一个石窟，里面供了一尊佛像。
看到阿虎领着他们进来，山洞里的人都如临大敌，他们有的眼神怨毒，有的目光空洞，显然认为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活下来的有山匪，有村民，可不管是哪一方人，他们现在都无处可去。他们执拗地认为，从他们踏入匪窝开始，就已然成为官兵的眼中钉，肉中刺。
两个年轻的山匪手持利刃，一左一右护在村民面前，左边的那个手都在微微发抖，却仍梗着脖子叫道：“阿虎，你这个叛徒！你说了不会害我们的！”
“各位，这位段大人是好人，我亲耳听到他说，不会为难普通老百姓……”
“你撒谎！事到如今，你胳膊肘还在往外拐，早知有今日，王大娘他们就不应该管你……”
阿虎脸上的绝望没有让他消停，反而让他变本加厉，他还欲开口，脖子上多了一把剑。
“你再叨叨，军爷第一个剁了你。”赵括皱起眉头，面色不善。
“想活命的，就跟我出来。”段书瑞言简意赅，双手负在身后，率先出去了。
赵括对着几张画像看了看，发现这里面没有朝廷的通缉犯，向手下使了个眼神，也出去了。
匪窝里的搜刮也告一段落，大箱大箱的金银珠宝被搬了出来，在门口呈一字型排开，箱盖被打开，满室生辉，众人眼巴巴地看着，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狂热。
段书瑞看着众人，问道：“你们之中，可有账房先生？”
此话一出，众人开始交头接耳，不一会儿，人群中竖起一只手，接着响起一个弱弱的声音：“大人，鄙人不才，曾当过几年账房先生。”
“你到前面来。”
众人自觉地让开一条道，他身后的人看他走得慢，推了他一下，他跌跌撞撞地来到段书瑞面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有人认出了他，七嘴八舌地说道——
“大人，他说的不错，我王老三可以作证，我见过他帮二当家算账！”
“这不是老许吗？他以前就住在我隔壁村，还开了家当铺呢！”
段书瑞让人把财产聚拢起来，让老许清点一遍。他把财产平均分成两份，指着自己的一份说道：“村民分一些回家，山匪分一部分从良。”
经过方才一役，山匪被屠戮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不是作鸟兽散，就是些散兵，根本找不到几个朝廷重金悬赏的要犯。
“一人分一些盘缠，回到你们原来的住处去吧，该回家种田的就回家种田，该从良的就从良，不要在此地逗留。”
众人耷拉着脑袋，领完自己的那份财产，没有多做停留，结伴下山。
人数虽然不少，但奈何珠宝实在太多了，队伍都一眼望到头了，一个木箱才刚刚见底。段书瑞站在一旁，心里打着小算盘。
剩下的财宝，足够他开一间染坊、一间纺织局和一座学堂了，届时
这时，人群中传来骚动。
段书瑞定睛一看，发现不远处的几人围成了一个圈子，圈子里有人，正被众人围着拳打脚踢。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他和赵括一前一后走过去，人群赶忙分开，露出地上两个形容狼狈的女子，她们挨了不少拳脚，身上灰扑扑的，嘴边还有血渍。
她们穿着华丽的锦衣，头上戴的珠翠把脑袋都压低了，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揣着什么。
“大人，这两人是匪首的两个压寨夫人！跟着那匪徒，没少为虎作伥！”
年纪大的女子将另一人护在怀里，声嘶力竭道：“你嘴巴放干净点！我们也是被劫来的，难道有谁是自愿上山的吗？”
那人嘿嘿冷笑，接着说道：“你让别人的嘴边放干净点，倒不如自己的言行举止放干净些。你少在这里卖弄风情，你这副做派，不就是想勾引两位大人，再换个下家吗？”
女子气得玉容惨淡，她怀里的女子微微一颤，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向段书瑞，目光里的含义再明显不过。
段书瑞没有理会她们，对男子说道：“你方才已经领过盘缠了，是时候该下山了。”
男子本想抢走她们身上值钱的东西，见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咬着牙走了。方才那几人见了，忙快步跟上。
段书瑞看了赵括一眼，本想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住了。
“大人，我会纺纱，我这妹妹会蜡染，被绑上山以前，我们都是良民……大人放我们二人下山，我们如何能活？妾身愿意跟随大人！”
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赵括就替他开口了：“哎哎，这位大人可是有主的，你们两就别痴心妄想了。打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
闻言，段书瑞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自己的脑瓜子，赵括终于悟出些什么，说道：“想跟我们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们得带上这镣铐……”
段书瑞携一行人走到门口，惊讶地发现，马上的尸体不见了！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阿虎！
大脑一阵刺痛，所有悬而未决的问题，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阿虎身上，很有可能有他要的证据！
他知道阿虎会去哪儿，但他现在不想去拦他，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行人很快踏上了归途。赵括哼着小曲，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段书瑞腰间。
“段大人，我记得您以前喜欢佩戴一块玉佩，怎么今天没看到那枚玉佩？”
“那枚玉佩是我心爱之物，我将它赠予爱妻，她会替我妥善保管的。”
在他疲于赶路之时，他的爱妻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鱼幼薇正躺在他那把躺椅上，左手捧着一本书，右手拿着一把蒲扇，脚上趿拉着拖鞋，嘴里还哼着小曲。
“幼薇，你头上这只簪子戴了多久了，也该换一支了吧。”
鱼幼薇不满地看她一眼，将书遮在脸上，只余一张樱唇在外，原本上扬的嘴角恢复成一条平直的线。
“修竹走之前不是留下一笔钱，让你拿去置办一些首饰衣服吗？你这么勤俭持家，他知道后又该心疼了。”鱼母故意逗她。
不怪她爱逞口舌之快，实在是因为她气鼓鼓的样子太过可爱。
换做别的女子，知道自己的夫君去外地剿匪，定会日日去庙里烧香祈福，沐浴熏香，恳求老天让自己的夫君平安归来。她倒好，成日吃了睡，睡了吃，心情好了，就去院子里练会儿拳，原本瘦削的身子被养得白白壮壮的，连家门都没踏出一步，更别提去庙里了。
“我并非是要为他省钱，只是钱要花在刀刃上。”鱼幼薇掀起书，望了她一眼，眼神里却蕴含着一丝忧色。
“你啊，别想着挣钱，先把身子养好才是要紧事。”鱼母递给她一个削好的苹果，“修竹说了，他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听到这话，她咯咯一笑，吱呀吱呀地摇着那把躺椅，想象着他此刻就在自己身后，不轻不重地晃着椅子。
是错觉吗，外面传来的声音，和他说话的声音怎么这么像？
她朝着门口望去，像是为了回应她，大门被打开，一人跨过门槛，逆光走来。
段书瑞手握长剑，大步向她走来，在她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一道剪影，她坐在那道剪影里，整个人都呆滞了。
“薇薇，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