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长婧一路开车赶到了云麓高尔夫球场，在大门处的一座白色小房子前被拦了下来，一道红白相间的栏杆挡住了去路，一名身穿制服、手持写字板的保安从房子里走出来，朝她车子的驾驶座这边走来。
程长婧摇下车窗。
“你叫什么名字？”保安生硬地问道。
程长婧完全不确定进入这种高级高尔夫球场需要遵循什么规矩，但是刘汉林说过他会告知高尔夫球场的人她会来。
“我是程长婧，”她说，接着结结巴巴地补充道，“我是，呃，市长刘汉林的客人。”
保安扫视了一下名单，然后点了点头。
“进去吧。”他说。
栏杆升起，程长婧开车驶了进去。
入口车道蜿蜒穿过以云麓命名的花园，每年的这个时候，云麓花园都极其奢华，五彩斑斓，香气四溢。最后，她在一座带有白色圆柱的砖房前停了下来。这些圆柱与她最近去过的那家殡仪馆的圆柱不同，它们是真材实料的。程长婧感觉自己仿佛误入了某个中世纪的欧洲花园。
一名泊车小弟匆匆跑到她的车旁，递给她一张卡片，然后拿走了车钥匙，把车开走了。
程长婧独自站在宏伟的入口前，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就像在刘汉林家里时一样。她穿着t恤、休闲牛仔裤，心里暗自怀疑自己是否会被允许进入。像这样的地方不是应该有某种着装要求吗？
一名穿着制服的门卫走上前来迎接她。
“请问您的姓名是？”他问道。
“程长婧。”她说，不知道他是否会要求查看某种身份证明。
门卫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名单。
“请这边走，女士。”他摆开手说。
他护送她走进屋内，沿着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小型的私人餐厅。
“谢谢你。”她笑着对门卫说。
门卫点了点头，没有流露出任何神情，然后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这个房间不大，却是她去过的最豪华的用餐场所。房间里没有窗户，但是墙上挂着一幅原创油画，画的正是她刚才在外面经过的那个花园。
唯一的一张餐桌上摆放着银质餐具、瓷器、水晶器皿和亚麻布餐巾。她选了一把铺着毛绒垫子的椅子，面朝房门坐下。她想在刘汉林到达时的第一时间看到他。
“要是他真的会来的话。”她心里想着。
她没有理由认为他不会来，但是这整个情况都显得如此不真实，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名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员走进来，把一个装有奶酪和各种饼干的托盘放在她的桌上。
“您想喝点什么吗，女士？”他礼貌地问道。
“来点水就行了，谢谢。”程长婧回答说。
服务员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又快步走进来，端着一个水晶水壶和两个配套的玻璃杯。他给她倒了杯水，然后把水壶和另一个杯子留在了桌上。
程长婧小口抿着水，她不得不承认，手中握着这只精致的玻璃杯，感觉很不错。
她没等多久，市长就到了，他看起来和之前一样冷漠严肃，他随手关上身后的门，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很高兴你能来，程警官，”他语气不冷不热说，“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刘汉林没有再多做什么铺垫，直接把一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放在桌上，程长婧警惕地盯着它，她想起第一次与刘汉林见面时，他交给她的那份政敌名单。
这次的东西会不会同样棘手呢？
“这是什么？”她问道。
“我女儿的日记，”刘汉林说，“她……被发现后，我从她家里拿了这本日记，我拿走它是因为不想让任何人看到里面的内容，你要知道，我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我从没读过，但是我很确定里面有些内容是我不希望被公开的。”
程长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本日记交给她。不过，她能感觉到刘汉林正在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接下来要说的话。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她就确信他一直对她有所隐瞒，她满心期待着他现在能告诉她那些被隐瞒的事情。
最后，他开口说道：“我女儿在去世前的最后一年里，染上了毒瘾。可卡因、海洛因、摇头丸，各种烈性毒品，是她丈夫让她走上了这条歧途，这也是他们婚姻破裂的原因之一，她母亲和我一直希望她在去世前能戒掉毒瘾。”
刘汉林停顿了一下，盯着那本日记。
“起初，我认为她的死与毒品有关，”他说，“她那个圈子里的吸毒者和毒贩都是些声名狼藉的人，我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我相信你能理解。”
程长婧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能理解，但是她确实感到非常惊讶。
“你女儿的谋杀案与毒品无关。”她说。
“我现在意识到了，”刘汉林似乎语气有一些叹息，说，“又有一名女性被发现死亡了，不是吗？而且肯定还会有更多受害者，看来我之前认为这件事与我或我的家人有关是错的。”
程长婧现在真的是惊呆了，这个极其自负的男人究竟有多少次会承认自己在某件事上错了呢？
他用手拍了拍那本日记。
“把这个拿走吧，里面可能有些信息能帮你破案。”
“这已经不是我的案子了，刘市长，”程长婧说，语气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苦涩，“我想你知道我已经被重案组解雇了。”
“哦，对，”刘汉林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恐怕是我弄错了，不过，没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你会复职的，给我点时间处理。与此同时，我希望你能利用好这本日记。”
刘汉林的这番话让程长婧不知所措，她深吸了一口气。
“刘市长，我觉得我应该向你道歉，我……我们上次见面时，我状态不太好，我刚参加完一个朋友的葬礼，心情很糟糕，总之，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刘汉林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很明显，他不会向她道歉，尽管她知道自己理应得到道歉，她只能满足于他承认自己犯了错。至少他在试图弥补，这比一句道歉更重要。
程长婧拿起那本日记，没有打开。
“我只有一件事想知道，市长，”她说，“你为什么把这本日记交给我，而不是交给何警官？”
刘汉林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因为我对你有一点了解，程警官，”他说，“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程长婧一时语塞，这个平日里似乎只关心自己的男人，突然对她表示出的尊重，让她惊愕不已。
“或许你现在想吃点东西？”刘汉林说。
程长婧考虑了一下，尽管她很感激刘汉林态度的转变，但是在他面前，她仍然觉得很不自在。
他依然是个冷漠、刻板、令人不快的人。
更何况，她还有工作要做。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还是先告辞了，”她说，指了指那本日记，又补充道，“我得马上开始研究这个，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哦，我保证不会公开任何让我在这里发现的内容。”
“谢谢你的谅解。”刘汉林说。
程长婧离开房间时，他礼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走出那座建筑，把取车卡递给泊车小弟。在等他把车开过来的时候，她打开了那本日记。
她快速翻阅着日记，立刻发现刘琦写了很多关于自己吸食毒品的事情，程长婧还立刻感觉到，刘琦是个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似乎总是纠结于一些琐碎的怨恨和不满。
毕竟，这不正是写日记的意义所在吗？
在日记里，人们完全有权利只关注自己。
此外，程长婧心想，即使刘琦和她父亲一样自恋，她也绝不应该遭受如此悲惨的命运。程长婧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具女尸的照片，不禁打了个寒颤。
程长婧继续翻阅着日记。她的车停在了碎石车道上，但是她完全没理会泊车小弟，看得入了迷。她站在那里，双手颤抖着，一直读到了日记的结尾，急切地希望能找到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哪怕只是一点蛛丝马迹。
但是她一无所获，满心沮丧。
她开始放下这本沉甸甸的日记，心情沉重，她再也受不了又一次的陷入死胡同了。
就在这时，她放下日记的时候，夹在两页之间的一张小纸片开始滑落出来。她眼疾手快地接住了纸片，好奇地端详起来。
当她仔细查看这张纸片时，心脏猛地一紧。
她惊恐万分，手中的日记掉落在地。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张收据。
一家杂货精品店的收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