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上下起了绵延的雪霰，空气中都弥漫着清冷的气息。
狍子和梅花鹿，在圈里悠闲的散着步，时不时的探出脑袋，吃食槽里的草料。
杨大海拥被坐在炕头上，隔着玻璃看着雪景。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啊~”
杨大海幸福的吟了一句小酸诗，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咦？这谁啊，刚初六就背着筐子去捡粪去了？”
他定睛细看，只见猴儿精穿个黑布打补丁的棉袄，头上戴着顶看不出颜色的破毛毡帽子，身上挎背着荆条筐子，双手揣在袖筒里，无精打采的在路上走着。
猴儿精一只眼眶子乌青，脸上还有三道长短不一的血印子，看那样，估计是让媳妇挠的。
眼看着路上有一滩干牛粪，他也不急着捡，先用脚踢飞了，然后再走过去，拿粪叉子叉上，放到筐里。
杨大海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儿猴儿精捡牛粪，这才慢慢悠悠的起炕。
推开门，深深的呼吸一口，一股子极致的凉意瞬间蹿到脑瓜顶儿。
突然。
“哎，大海子，明儿个晚上来我家喝酒啊！”
大兴站在自己院子里朝杨大海大喊。
“我还喊了阿勤，一会儿去叫大山哥，你们都一块儿来！”
这时二领也出来了，满脸笑意的说。
上次他们哥俩儿听了韩永勤的话，果然在清江河河套的水泡子里砸出来很多大鱼。
当时李文儿他们已经不收鱼了，大兴哥俩儿一咬牙，赶着马车就去了县里，挨个饭店问，还在马路边儿摆摊。
就这么着，顶风冒雪的折腾了好几天，总算在年三十上午把鱼都卖完了。
虽然受了点儿辛苦，可卖的钱比卖给收鱼的多多了。
足足卖了三百一十块钱！
爹娘乐的露了一晚上牙花子，换着手点钱，你点一遍，我点一遍，都快把钱点飞边儿了。
他们商量着，反正路也趟熟了，过两天再去砸干坑，多整点儿鱼去县里卖。
多攒点儿钱，好起房子，说媳妇！
他们今年能赚到这笔钱，还得多谢韩永勤，所以哥俩儿商量着，请韩永勤喝顿酒。
韩永勤又是杨大海的铁杆小弟，他们索性把杨大海哥俩儿都请了。
“行啊！明天晚上我一准儿过去！”
杨大海笑呵呵的答应了，转身要去狍子圈看看，刚迈出两步，就被气囊囊的韩永勤截住了。
哥俩儿一见面，韩永勤就发火了。
“你俩去打人熊，为啥不带上我？”
“还是好兄弟吗？”
“不是说好了一起纵横大兴安岭吗？”
“你是不是以后就光跟亮哥好了？”
说到最后一句，韩永勤还有点儿委屈，颇有一种好朋友被人撬行的伤心。
杨大海本来还哈哈笑着呢，等听到韩永勤最后一句质问里带着哭腔，连忙安慰他。 “......再说，这也不赖我啊，我在红山县呢！都赖亮哥，亮哥也不知道叫着你，真是的！”
说曹操，曹操到。
张亮亮一把掀开门帘，满脸愤愤的问韩永勤：“我没叫你吗？你小子一天天的跑去跟刘娜腻歪，你在家吗？”
韩永勤有点儿心虚，不过还强撑着辩道：“你开着车呢，咋不去广福屯接我啊？”
“哼哼~你以为我没去？你小舅子还是我解救的呢！”
张亮亮说到这儿，韩永勤摸摸鼻子，终于没话说了。
那天，刘娜父母都去串门了，他想跟媳妇过个二人世界，可小舅子像贴狗皮膏药一样，非得跟着。
他就把小舅子倒插进院子里的雪堆里，然后带着刘娜一溜烟儿的骑车跑了！
“哎呀呀！就差那么一丁点儿！亮哥你要早去一会儿就好了。”
韩永勤这个遗憾呐！
张亮亮白眼儿差点没翻上天。
“行了，行了！我这儿还有年前买的一只羊呢，也忘了吃了。今天咱们整个冰煮羊吧！”
杨大海连忙打圆场。
“啥叫冰煮羊啊？没听说过这个吃法呀！”
两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冰煮羊吸引过来了。
“冰煮羊，冰煮羊，顾名思义，就是用冰煮的羊肉呗！”
这是属于内蒙的一种吃法，把新鲜的羊肉手切成均匀的小块儿，然后放到冰块上，再加上鲜姜、葱段，大火煮开，这样煮熟的羊肉格外鲜嫩好吃。
张亮亮和韩永勤一听也来劲儿了，“那走啊，去河里凿冰去啊！”
冬天的草甸营子，不缺雪，也不缺冰。
几个人说走就走，拎着水桶，冰穿子和斧子，直奔村边的大河。
天上的小雪粒子已经停了，太阳慢慢的露出了头，照的冰面晶莹剔透。
好多小孩儿在冰面上挥舞着鞭子抽冰尜呢！
鞭子的呼啸声，小孩儿们的欢声笑语，夹杂在一起，让冷寂的冬日都热闹起来了。
这时候的冰尜都是自己用木头削的，上面用水彩笔画上五颜六色的圈，一抽起来，特别好看。
杨大海等人找个没人的上游清静地儿，在河流中心开始凿冰。
这种河流水冻结成的冰块，非常干净，煮沸了就能喝。
“当！当！当！”
杨大海先是扫去浮雪，随后手中用劲儿，三两下就把厚厚的冰层穿出大裂纹来，迸出了好多的碎冰屑。
韩永勤和张亮亮两个人拿着斧子一下下的往下劈，很快就有大大小小的冰块被砸出来了。
他们捡着没有杂质的，颜色完全透明的冰往水桶里扔，叮叮当当的，不一会儿两个水桶就装满了。
“追风，回家了！”
杨大海朝着天空中呼哨一声，追风很快出现在天际，随后盘旋而下，落在了杨大海的肩膀上。
被雪覆盖的森林，冻硬的河流，三人一鹰，拎着两桶冰块，扛着工具，慢慢的走着，看上去有一种空旷寂寥的美。
回到家，韩永勤系上围裙，拿着锋利的刀，把冷鲜羊大卸八块，然后再斩成小块儿。
“哎呀，这肉真不错啊！”
韩永勤刀下的羊肉肉质细嫩，肥瘦相间，色泽鲜红，脂肪部分是乳白色的，肉层又厚实，又紧凑。
张亮亮凑过来看，“是不错！还没多少膻味儿！”
杨大海把冰块儿敲成小孩儿拳头大小，铺满整个锅底，再把羊肉扔进去，加上配料，盖上锅盖，灶膛里加满柴火，点燃。
开整！
咕嘟~咕嘟~
冰块在锅里不停地发出声音，不一会儿就融化沸腾了。
一股子浓郁的羊肉香甜味儿从锅里溢了出来~
冬日的气温虽低，不过生活却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