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升，日落月升。
时光飞逝，很快过去了几年。
这几年里，祝灵音的生活充实而规律，要么在神医谷里研读《青囊残卷》，要么和师兄师姐们外出历练。
经过霜叶城一役，她不仅证实了自己的医术，又在父母和师兄师姐面前展露了足以自保甚至力压莫千山的强横武力后，白蕴和祝云歌纵有万般不舍与担忧，也再难找到合适的理由将她拘在谷中。
好在他们历练之路一直很顺利，几年下来都没碰上什么麻烦。
大概人们都知道不能得罪大夫的道理吧？
白术曾经告诉她：“我们神医谷算是中立方，不只是正道，魔门那边也不会轻易对我们下手。”
“毕竟，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受伤、不生病呢？得罪大夫，尤其是能救命的顶尖大夫，是最愚蠢的行为。”
秦川也说过：“神医谷没有仇家。莫千山是唯一的例外。不过他曾经也是神医谷的弟子。严格算起来，我们这算内讧吧。”
祝灵音这才更深刻地理解了神医谷在江湖中的独特定位。
这算什么？中立善？
不过也正是因为师兄们的科普，她不再时时关注他们的历练。
最多在他们出门的时候多送点药。
当然，若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有莫千山出没的可能，她就一定要跟着去。
那个魔头现在对她感兴趣，她担心他会利用师兄师姐们对付她。
师兄师姐们外出历练的时候，祝灵音总会给他们送上各种药物——解毒的、疗伤的、恢复内力的、甚至还有一些防身用的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这几乎是她的习惯，也成了师兄师姐们最安心、也最期待的福利。
这一年，排行十一、十二的两位师兄也到了出门历练的时候。
这对形影不离的双生子，学习进度基本一致，历练自然也是一起的。
两兄弟刚和白蕴夫妇道别，带着几分兴奋走出院门，就在长廊拐角处碰到了抱着一卷书缓缓走来的祝灵音。
几年时光，昔日稚嫩的少女已然长开。
她身着一袭素雅的青衫，如瀑的青丝仅用一条尾端坠着莹润珍珠的发带松松束在身后，额间一枚小巧的菱形碧玉花钿，更衬得肌肤胜雪。
简单的装束，却掩不住那份脱俗的清丽与灵秀，行走间仿佛带着山谷的灵气，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
“十一师兄、十二师兄。”祝灵音停下脚步，跟他们打招呼，声音清泠悦耳。
“小师妹！”穆安穆宁异口同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亲近笑容。
在神医谷，祝灵音是当之无愧的团宠。
“你们历练的日子定下来了？”祝灵音目光扫过他们略显兴奋的脸庞。
“是啊，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穆安用力点头，随即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唉，我们俩大概是谷里最晚出师的了，穆长老都想打我们了。”
穆宁立刻附和，也是一脸心有余悸：“可不是嘛，再拖一年，铁定要挨揍。”
“都怪前面的师兄师姐，太卷了。”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同步吐槽。
事实上，罪魁祸首是祝灵音。
神医谷这一代弟子都是有天赋的，但是都比不过她。
少年人都是好面子的，谁肯轻易认输？
即便追赶不上，也绝不甘心被落得太远。
于是乎，谷中学习氛围空前高涨，卷得飞起。
不过，这股卷劲儿里，没有嫉妒，只有对这个小师妹由衷的佩服和想要并肩而行的努力。
在他们心中，小师妹是完美的，她的优秀理所当然。
祝灵音被他们夸张的表情逗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你们要去哪里历练啊？有目的地吗？”她随口问道。
穆安摇了摇头：“最近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我们应该和师兄师姐他们一样，一边游历，一边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病人……”
他话还没说完，穆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提醒道：“你忘了？二师兄的信！他让我们先去一趟皇城。”
“啊！对对对！”穆安一拍脑门，恍然道，“差点把这茬给忘了！二师兄来信了，让我们第一站务必去皇城找他。”
“二师兄？”祝灵音秀眉微挑，心中升起一丝好奇。
秦川在结束上次霜叶城同行的历练后，选择了前往皇城太医院任职，希望能接触到更多疑难杂症和宫廷秘藏的医典，精进医术。
“他那边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叫你们去皇城？”她追问。
穆宁回忆着信的内容，答道：“信里没细说，只说是有些棘手的情况，需要我们过去帮个忙。不过……”
他顿了顿，看着祝灵音，“既然二师兄没在信里特意提到请你同去，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情吧？要是真有大麻烦，他肯定第一个想到摇你过去啊。”
这话合乎逻辑。
秦川清楚祝灵音的医术冠绝同辈乃至长辈，若真是性命攸关的大症，他绝不会只叫两个刚出师的师弟。
穆安也点头认同。
然而，祝灵音直觉这事没那么简单。
秦川为人稳重，若非必要，不会轻易打扰在外历练或谷中清修的师弟师妹。
他特意点名让穆安穆宁过去，这两人虽然天赋不错，但经验尚浅……这本身就有那么点奇怪。
“十一师兄，十二师兄，”祝灵音神色认真了几分，“能把二师兄的信给我看看吗？”
穆安穆宁对祝灵音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毫不犹豫地从行囊里翻出了那封秦川的亲笔信递给她。
信纸是普通素笺，字迹是秦川一贯的沉稳工整。
信中先是寒暄问候，关心了谷中近况和双子学业，接着便切入正题。
他表示自己最近遇到了几个棘手病例，想让他们过去开开眼界，学习学习。
两位师兄要出去历练，本就是要接触各式各样的病人，秦川恰好碰上新奇病例，让他们去学习也正常。
不过……祝灵音目光落在信上的“棘手之症”、“入城务请低调”、“不要惊动小师妹”……之类的词语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信纸边缘。
“小师妹，有什么不对吗？”穆宁见祝灵音沉吟不语，小心地问道。
祝灵音跟他们分析道：“二师兄找你们过去很正常，但是为什么要你们低调入城呢？”
“还有，‘不要惊动小师妹’这一句，无缘无故，你们为什么要惊动我？”
穆安很快反应过来，“所以是反话？二师兄是让我们带你一起去？”
“八九不离十。”祝灵音微微颔首。
穆宁面露忧色：“二师兄不是在太医院任职吗？能遇到什么事？”
祝灵音反问：“皇城，天子脚下，波谲云诡之地，你说二师兄能碰到什么问题？”
双子顿时紧张起来，“事不宜迟，小师妹你快收拾东西，我们赶紧出发去找二师兄吧！”
祝灵音安抚他们，“别急，二师兄没让我们尽快出发，就说明问题不大，他还能控制住，我们还是正常出发吧。”
穆安一拍脑袋，“对哦，小师妹，二师兄也没强调一定要带上你。他怎么保证我们能看懂他的意思呢？想来就是你不去，二师兄联合我们也能解决问题。”
穆宁也放松下来，“也是，只是棘手，又不是不能解决。”
虽是如此，赶路的时候，他们还是要求车夫快一点。
不过他们能装，没有表达对秦川的担忧，而是表示他们对皇城好奇想尽快看看，才让他快马加鞭。
车夫也不怀疑，双子性格活泼，这是他们第一次出谷，第一站就去皇城，好奇、兴奋、激动都是正常的。
在两人的鞭策下，不到七日，他们便赶到了皇城。
三人送走车夫，低调入城，按照秦川给的地址来到某个宅院。
刚被管家迎入门，还没来得及打理自己，就听到外边传来一个声音：“公子回来了。”
秦川行色匆匆从外面回来，见到他们三人，顿时面露喜色。
“小师妹！”他激动地上前，“你来得正好，我需要你！”
穆安和穆宁：“……二师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秦川仿佛才看到他们，“哦，你们也在啊。”
穆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亏我们紧赶慢赶的，就怕你出事，结果你只看到小师妹……”
“没爱了。”穆宁木着脸接话道。
“本来就没爱。”秦川毫不客气道。
几人打闹一阵，才聊到正题。
“二师兄，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啊？”祝灵音问。
她看他还能和双子开玩笑，想来问题不大。
谁知秦川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道：“是华阳长公主出事了。”
“华阳长公主？”双子有些惊讶，“二师兄你都混到下任皇帝身边了？”
“慎言。”秦川瞪了他们一眼，下任皇帝这种话是能随便说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隔墙有耳？
双子连忙比了一个自我封口的手势。
秦川才接着道：“你们也知道，我有个姑奶奶是先帝太妃，昔年，先帝让各位妃子轮养皇子皇女，殿下养在我姑奶奶身边最久，因此我秦家勉强算是长公主一派的。”
“我入太医院后，便被分派到太子府当值。”
“殿下待我不薄，我在太子府中倒也顺遂，但是前段时间，殿下外出公干不慎染上伤寒，这本来不是什么重症，但是我给她诊脉的时候，发现她的症状有些不对劲，她不像生病，反倒是像中毒了！”
“中毒！”祝灵音眸光一凝，“这种情况很熟悉啊……”
她很快想到了霜叶城的疫情。
“霜叶城！”她看向秦川，“长公主的毒不会又是莫千山整出来的吧？”
秦川微微点头：“我也这么怀疑。”
“殿下的毒我能解，但是我怕莫千山有后手。”
他坦言自己让两位师弟带祝灵音来皇城，就是担心万一出了事，还有她能帮忙兜底。
“也就是说，不需要我们给长公主治疗了？”
秦川再次点头，“我已经给公主开了药了，她再喝两天药就能彻底清毒了。”
“那就好。”
知道他没什么问题，三人神经放松下来。
秦川再次开口道：“你们奔波数日，想必也累了，先回客房休息吧，待我得空，再带你们游览皇城。”
“好。”三人不再多话，在下人的带领下回客房休息去了。
祝灵音洗漱完毕，正在整理自己的行李。
窗外突然传来敲击的声音。
嗯，很熟悉。
她打开窗一看，李拂衣的信使正站在窗台上，见到她，它激动地挥了挥翅膀，仿佛在跟她打招呼。
“小黑。”祝灵音叫着它的名字。
不是她取名废，这是李拂衣取的名字。
也不知道某人什么脑子，能给剑取名望舒、给剑诀取名太阴，到了信使这里却成了小黑，文采忽上忽下的。
每次想到这里，祝灵音就忍不住想笑：不是剑就不爱了是吗？
少女眼带笑意取下信使腿上的信件。
“哦？他跑到神医谷去了？”
自那年满月宴后，李拂衣和祝灵音并没有断了联系。
他勤奋练剑的同时，还不忘给她送信送东西。
到了第二年，他甚至还跟着给神医谷送年礼的队伍来了谷里。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总之，他们联系一直没断。
阮夷光不让他行走江湖，但是跟着人就没问题。
李拂衣也一直在争取独自出行的自由。
当然，他追求的不是自由，只是因为“独行”就能随时来找她了。
祝灵音就看他折腾。
看他和母亲斗智斗勇途中慢慢成长，人也不再那么呆呆傻傻了，还挺有意思的。
祝灵音想，估计这也是阮夷光折腾他的原因吧？
某人情商太低了，需要提升。
回到当下，李拂衣这一次又去神医谷找她了。
不过和以往不同，他这次是一个人去的。
“我能单独出行之后，第一时间就到神医谷找你了，没想到你不在……”
字里行间很是遗憾，又问她现在在哪里历练，他能不能去找她。
祝灵音给他回了信，重新再看这封信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没有再叫她“音音妹妹”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