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挚缓缓蹲下身，目光冰冷：“你耗费如此巨大的代价，不就是为了建造这‘时渊’，从而加速那迟慕声的破关进程么？”
“为了让那雷祖能够早日打开飞升海内的结界，剥下皮囊助你重归神位……软姐儿可是煞费苦心，布局了整整四千年呐。”
他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若我现在便出手，就在此地杀了这尚未觉醒的雷祖…并且他往后转世一次，我便精准地再杀一次…...”
“让你这四千年的心血尽数付诸东流，永远困于此地，不得回归海内…...如何？”
话落，少挚依然在笑，笑的可怕，凤眸弯曲的弧度仿佛在告诉她——
下一刻，他便能做出此事！
软姐儿猛地一怔！
…...
她扭曲的老脸因重伤和震惊变得煞白，但身体正因不死不灭的特性，正在自主地缓慢愈合伤口…….
软姐儿恢复了些许力气，咬牙，嘶声道：“...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愤怒：“…难不成…你其实是与冥王暗中串通，意图集齐黑玉书？！不然你何故平白与我作对！？我明明是在帮你！？！”
少挚直勾勾地看着她，眸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绝对的冰冷与威严：“离火，乃本帝所有。如何处置，本帝自有主张。这话，我可曾说过？”
他轻笑着，忽的，转头看向大殿一侧空无一物的地界，蓦地抬指一点。
那处的空间如同水面般波动！
刚刚被软姐儿藏匿起来的蜈公，竟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硬生生从虚空中“揪”了出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少挚歪头看着他，眼神淡漠：“这是你第二次，越界替本帝做决定了呢。”
一瞬间。
蜈公只觉得周身血液仿佛彻底凝固，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停止了跳动，灵魂都在战栗！
他完全僵在原地，连眼球都无法转动，如同坠入绝对零度的深渊，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少挚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若再有第三次…这雷祖苦修四千年，最终却只得黯然陨落的因果…本帝担着，似乎也挺好。”
话落，少挚不再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蜈公和惊怒交加的软姐儿。
他漠然转身，朝着身后那扇缓缓浮现、散发着微光的坤界门走去…...
…...
直到少挚的身影彻底没入门内，光华敛去，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才骤然消失。
蜈公仿佛瞬间被重新扔回人间，猛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他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间冷汗如雨般滴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语无伦次地呢喃：“少…少昊神首…我…我错了……我真的…错...再也不敢了…”
…...
虚空之中。
烛阴又落一话：“蠃母山司神——九德神尊，见谅…...”
话落，烛阴似乎又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透着无尽的沧桑与一种无言的沉重，随后消散…...
…...
瞬间，下方偏殿内，时间恢复了流动。
若火被突然站起来的长乘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妈呀！长乘你啥时候起来的？吓我一跳！”
绳直看着自己刚刚夹起的菜，微微诧异：“刚才…好像恍惚了一下？”
玄谏放下勺子，看向举止异常的长乘：“怎么了？发生何事？”
长乘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轻咳一声：“……没，没什么。我…我好像有点吃坏肚子了，不太舒服，想先回去歇息一下。”
若火顿时瞪大独眼，看向满桌菜肴：“这饭里有毒？！”
桌上几人大惊！
长乘连忙摆手，努力让自己的借口听起来合理：“不不，应该不是。可能是…是昨晚那凉了的烤鸡，今早起来就隐隐有些不舒服，这会儿有点闹肚子了。”
他转身，作势就要往外走：“你们慢慢吃，我沿来时路先回去，顺便随便逛逛，透透气。”
许是没想到一向稳重体面的长乘能说出这种话，绳直微微诧异：“……贸贸然地在肙流逛逛？...能合适吗？”
若火倒是心大，也跟着站起身摆摆手：“哎呀，咱逛咱的呗！不能进的地方，肯定有人把守或者设了禁制，到时候自然有人来撵咱们。”
他说着，倒是兴致勃勃，三两步就抢先跑了出去：“我早就想去了，就等谁先开口呢！我先去探探路！酉时回那个什么…那个…‘镜花水月’集合！”
长乘看着若火的背影，无奈地微微摇头，佯装失笑跟上。
身后，二人倒没有立刻动身。
绳直早就被坤宫大殿的三面墙上，浩如烟海的古老书籍吸引了目光；
而玄谏，则盯着那些水晶封印中流光溢彩的千年灵草，眼中难得兴奋，充满了研究的热忱…...
…...
…...
空旷的主殿内，尘埃尚未完全落定。
蜈公艰难地爬起身，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担忧地看向前方的软姐儿：“软姐儿……您，您没事吧……”
软姐儿面无表情地拭去唇角残留的血迹，缓缓站直了身体：“无碍。”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被神力撕裂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蠕动、愈合。
但最终恢复后，仍是那副干枯老瘦、布满皱纹的模样，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战斗从未发生。
软姐儿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带着一丝自嘲：“我倒是想死个痛快，呵呵…难呐。”
蜈公走近几步，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今日您让我故意用诛杀离火之计来试探他……这少昊的反应如此激烈，莫非…果真与那被镇压在熔岩炼狱的冥王暗中有所勾结？”
他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与忧虑：“那他…还能按我们预设的棋路去走吗？还会在例会上提出哀牢山之事吗？”
软姐儿闻言，冷哼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掌控全局的冷光：“呵，此番兵行险着，虽受了点苦头，但倒是让我彻底安心了。”
她顿了顿，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息壤与这少昊和冥烨相识数万年…我太了解他们了。”
“他越是在意、越是维护那离火，便越说明——他内心深处，依旧在乎冥烨那个哥哥！他越想阻止冥烨集齐黑玉书的计划！”
蜈公脸上露出些许不解，安静地等待着软姐儿的进一步解释。
软姐儿眸色阴沉，语气笃定：“少昊的性子我太了解，若真不想玩，早破了院内的结界，大杀四方，不会这么‘老老实实’地回那间静室里去待着。”
蜈公仍有些难以置信，看向软姐儿身上已然愈合的伤痕：“可您的伤…区区西方鸟族的神首，修为竟能强横到如此地步？能将您……”
软姐儿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呵，你可莫要小看了这鸟儿。”
“人间界千年万年来对鸟族的屠戮与迫害，所产生的庞大业力与因果，最终都转化为了他的力量，不断地增厚着他的修为。”
她缓缓道，揭示着一个惊人的事实：“短短千年之内，他已悄然成为了海内实力最顶尖的存在之一。”
“甚至早有传闻，那时，大禹因他修为日渐高深莫测而心生忌惮，暗中布局，这才促成了他与冥烨的决裂。”
“如今看来，一切倒真是随了大禹的心愿。”
说着，软姐儿眸中蓦地划过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短暂的悲悯。
但那情绪转瞬即逝，立刻被冰冷覆盖。
蜈公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如今海内，究竟谁…谁的修为更胜一筹？”
软姐儿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下方正在好奇打量典籍和灵草的玄谏与绳直，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如今的海内…明面上，大禹是得位的王，但那是因为冥烨当年主动禅让。若真论起修为根基与战力巅峰，全盛时期的冥烨，当属第一。”
她清晰地列数：“那时的海内，冥烨修为公认第一，火神祝融可排第二，昆仑西王母也需排在其后，位列第三。”
她话锋一转，极其不屑地冷哼一声：“呵，当然了，我说的是那时的冥烨。如今被镇压在熔岩炼狱耗尽神力的他…连我半掌都未必接得住。”
说着，软姐儿伸出手，看着自己那看似枯槁却蕴含着坤炁的指尖。
一丝精纯厚重的棕黄色坤炁微微流转，她缓缓道：“…今日与他交手，虽然狼狈，但也算真切地探到了少昊部分实力的底细…...”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与忌惮交织的光芒：“如今的他…若无意外，其修为实力即便没有超过全盛时期的祝融，也定然已经凌驾于西王母之上了……”
“呵，真是…后生可畏，或者说，因果可畏。”
蜈公闻言大惊：“竟…竟有如此强横？！这…”
软姐儿语气沉重：“千年来，人间对鸟族的屠杀与迫害从未真正停止，这笔庞大的血债因果仍在每日持续累积…”
“他身为百鸟之王，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存在，便能持续不断地得到这份残酷因果的‘偿还’，修为无时无刻不在精进…如今他的实力，确实已到了恐怖如斯的地步。”
她眼中猛地迸发出强烈的杀意与决绝：“待我他日重回海内，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第一个，便要设法彻底灭了这少昊！大不了…扶植凤皇即位！”
话落，软姐儿面色划过一抹极致毒辣的光芒，不再多看下方一眼。
她猛地转身，拂袖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宫殿深处的阴影之中。
蜈公独自留在原地，若有所思，眸中暗光闪烁，透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精明与算计。
随后，他的身影也缓缓变得模糊，如同融入大地般悄然隐遁，消失不见。
…...
…...
此刻，长乘佯装探寻路径，独自漫步在返回“镜花水月”的林荫大道上。
古树参天，枝叶蔽日，斑驳的光影洒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眸中晦暗重重的疑虑。
方才，烛阴暂停时空，分明是故意将祂与少挚、软姐儿三者的对话截取片段，泄露于他感知。
可惜，只听得后半段交锋……关键起因全然缺失。
昊儿为何突然对雷祖起了杀心？
他与软姐儿之间，难道真的不曾暗中勾结？
方才那一瞬，昊儿杀意凛然，绝非作伪……究竟因何而起？
且……最令人不安的是——
若烛阴才是真正的“第一届启明”……
那自己入主易学院这千年，祂定然早已知晓。
可这千年来，衪始终隐匿不出，究竟在布局什么？
后来的“启明”……当真只是人类轮回？
不…不对…我分明反复测过，后续启明确是人类魂魄转世无误。
可烛阴既未归山海，亦不显神迹，这千年沉寂，所图究竟为何……？
长乘思虑如潮，目光蓦地一沉。
他神力微运，悄然感知四周确认无人后，身形倏忽模糊，瞬即出现在少挚所在的坎位静室之内！
静室内，少挚正慵懒侧躺在罗汉榻上，一手支颐。
他仿佛早有所料，唇角笑意吟吟，目光悠然地瞥向博古架：“左上方那一饼陈年雪芽最好，劳驾，顺便取来。”
长乘脸色阴沉，压下心头万千疑问，略显无奈地依言取来茶饼，走近坐下。
他沉声开口，试图从旁切入，凤眸探究分明：“化蛇没随你来？”
少挚仍笑，目光悠扬，面不改色：“我也不知那小东西跑去哪儿野了，倒是可以唤来，不过……”
他眼尾微挑，掠过一丝戏谑：“让化蛇泡茶的代价，蠃母司需要洗头发哦。”
长乘眉尾一抽：“…不必了。”
他坐下，手法娴熟地撕开茶饼棉纸，刻不容缓：“解释。”
少挚倒也干脆，直言不讳：“七日后，乾宫例会，我将提议玄极六微再探哀牢山。”
“软姐儿会在彼处引发她早先设下的‘穴眼’，借此激起类族震动，迫其现世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