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的售货员？”
姬小颂眨了眨眼，看着徐卫东递过来的工作介绍信，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
“嗯。”徐卫东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副食品柜台缺人，明天去报到。”
姬小颂心里一动。
供销社的售货员可是个肥差，不仅工资稳定，还能优先买到紧俏货，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徐卫东能把她安排进去，肯定费了不少功夫。
“卫东哥，你咋这么厉害？”她凑过去，眼睛亮晶晶的，“供销社的工作都能弄到！”
徐卫东瞥了她一眼，没接话，只是把介绍信往她手里一塞：“去了别丢人。”
姬小颂笑眯眯地点头：“放心，俺肯定好好干！”
才怪。
她早就打听过了，供销社那帮人可不是好相处的，尤其是李秀兰和姬红梅，估计早憋着坏等她呢。
第二天一早，姬小颂穿着最体面的蓝布褂子去了供销社。
刚进门，就听见一阵窃窃私语。
“看，那就是徐工塞进来的乡下媳妇……”
“听说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怎么当售货员？”
姬红梅站在柜台后面，冲她露出一个假笑：“小颂来啦？王主任说了，新人得先试用三天，合格了才能转正。”
姬小颂心里冷笑，面上却装出忐忑的样子：“红梅姐，试用都干啥呀？”
姬红梅指了指角落里的算盘：“喏，先考考你基本功。会打算盘吗？”
周围顿时响起几声嗤笑。
这年头，供销社的售货员不仅要会算账，还得打得一手好算盘。
很多城里姑娘都未必能熟练使用，更别说一个乡下丫头了。
姬小颂怯生生地摇头：“俺、俺没学过……”
姬红梅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那没办法了，王主任说了，不会算盘的人不能上岗。”
她话音刚落，供销社主任王大富背着手走了进来：“怎么回事？”
姬红梅立刻告状：“王主任，新来的不会算盘，按规矩不能录用。”
王大富皱了皱眉，看向姬小颂：“你真不会？”
姬小颂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俺可以试试。”
“试试？”李秀兰尖声笑道，“你当供销社是过家家呢？”
王大富也有些为难。
徐卫东是机械厂里的技术骨干，八级工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他不好直接驳面子，可规矩又不能破……
“这样吧。”
他想了想，“我给你出五道题，你要是能答对三道，就算你过关。”
姬红梅立刻说：“主任，这不合规矩吧？”
王大富瞪了她一眼：“要不你来当主任？”
姬红梅噎住，不吭声了。
王大富拿来账本，随手翻了翻：“第一题，3斤白砂糖，每斤8毛4分，总共多少钱？”
围观的人纷纷摇头。
这题对老售货员来说很简单，可对一个“乡下文盲”来说，简直是要命。
姬小颂咬了咬嘴唇，慢吞吞地拿起算盘。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落在陈旧的算盘上，显得格外笨拙。
“哈哈哈，你看她那手势，连算盘珠子都拨不明白！”李秀兰捂着嘴笑。
姬红梅也勾起嘴角，等着看她出丑。
然而下一秒……
“噼里啪啦！”
算盘珠子突然如疾风骤雨般响了起来！
姬小颂的手指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算盘珠子在她手下如同活了过来，上下翻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不到三秒，她停下动作：“两块五毛二分。”
全场寂静。
王大富瞪大眼睛，赶紧核对账本：“……正确。”
姬红梅脸色一变：“肯定是蒙的！”
王大富也怀疑是巧合，立刻出了第二题：“4尺8寸布，每尺3毛2分，总共多少？”
“噼里啪啦——”
又是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拨算声。
“一块五毛三分六厘。”姬小颂抬起头，眼神清澈，“四舍五入，一块五毛四分。”
王大富倒吸一口冷气：“……又对了。”
这下连李秀兰都笑不出来了。
第三题，姬小颂秒答。
第四题，她甚至比王大富翻账本的速度还快。
到了第五题，王大富已经额头冒汗了：“5斤6两猪肉，每斤1块2毛，外加3张肉票，该收多少钱？”
这道题加了“肉票”的条件，明显是刁难人。
姬小颂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手指在算盘上一阵飞舞：“六块七毛二分，外加三张肉票。”
“不可能！”姬红梅尖叫，“你怎么可能算这么快？！”
王大富核对完账本，手都在抖：“全……全对。”
整个供销社鸦雀无声。
姬小颂放下算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俺爹以前是生产队会计，从小就教俺打算盘……就是太久没练，有点生疏了。”
生疏？？？
众人看着那被她拨得几乎冒烟的算盘，集体沉默了。
王大富激动地拍板：“好！就安排你去副食品柜台！”
姬红梅急了：“主任，她就算会算盘，可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记账？”
王大富皱眉：“小姬，你认字吗？”
姬小颂低下头，声音更小了：“……认得几个。”
李秀兰立刻拿来记账本：“那你念念这行字！”
姬小颂“艰难”地辨认着：“白、白砂糖……20……斤？”
“哈哈哈，果然是文盲！”李秀兰得意洋洋，“这写的是‘食盐’！”
姬小颂“羞愧”地红了脸：“俺、俺看错了……”
王大富也有些失望，正想说什么，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她不识字，我可以教。”
众人回头，徐卫东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一本《新华字典》。
姬小颂眼睛一亮：“卫东哥！”
徐卫东走到她身边，把字典往柜台上一放：“从今天起，每天学十个字。”
姬小颂“感动”地点头：“俺一定好好学！”
王大富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就这么定了，小姬先去副食品柜台，记账的事……慢慢来。”
姬红梅和李秀兰气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下班后，姬小颂蹦蹦跳跳地跟在徐卫东身后。
“卫东哥，你咋来了？”
徐卫东头也不回：“路过。”
姬小颂偷笑。
机械厂和供销社明明是两个方向，这男人撒谎都不打草稿。
“卫东哥，俺今天表现咋样？”她凑过去，像只求表扬的小狗。
徐卫东脚步一顿，低头看她：“……你故意的？”
姬小颂装傻：“啥？”
“算盘。”徐卫东眯起眼，“你根本不需要思考。”
姬小颂心里一咯噔，正想狡辩，却见徐卫东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干得不错。”
说完，他大步往前走，耳根却微微发红。
姬小颂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追上去：
“卫东哥！你夸俺啦？”
“没有。”
“你明明夸了！”
“……闭嘴。”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延伸到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