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分手吧......”
江晚余说完，面色沉静。
就好像是说了一句“那，我们回家吧”。
林夕愣在原地，江晚余也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林夕本以为今天过得挺开心的。
Kazuka的预言不会、至少也不应该这么早就应验......
所以他问出了：
“为什么？”
他的眼中确实满是困惑。
江晚余看了看地面的树影，牵住了林夕的手。
“因为我想这样做，所以就这样说了。”
她只是这样解释。
“那么，你为什么想要这样做呢？”
“因为......你就当是我的私心吧。”
“私心？”
“嗯......这样的话，也许，你就会对我愧疚了，更难受的人会是你......我真是对不起你......这就是我的私心。”
林夕没太听懂，不过也暂时没问出口。
他们俩离林夕的家还有相当的距离。
这段距离，以现在的速度，足够他们走到谈话结束了。
周围的蝉鸣仍在聒噪地响，身边不时有汽车滑过布满树荫的马路。
林夕终于开口：
“你是说，以前的情况，是你对我感到愧疚。”
江晚余眨眨眼睛，惊奇地看着他：
“猜对了。”
两人各自说完一句，而后就又都不说话了，仍然牵着手，漫步似地走着。
夏天已经接近它的末尾，但是今天不是。
今天的时间还有很多。
时间多到，足够他们像是谈情似地聊着分手的原因。
他们不像是在面对面聊天，反而像是两个通过手机网络联系的人。
每个人在收到对方的消息之后，就都在输入栏后面潜水，字斟句酌地推敲对方说话的意味，而后在下一次聊天的时候，发出尽量滴水不漏的说辞。
林夕首先发出疑问：
“为什么对我感到愧疚呢？”
江晚余鼓着嘴拍了他一下：
“我还以为你直接能猜到内容了呢......结果还是要问我......”
“无论如何，都想听你亲口说出来。我不想猜这个。”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
江晚余展颜而笑：
“那这样，我就不得不说了。”
“我在很认真地听着。”
“傻子。”
江晚余嗔怪了一下，才语气低沉地说：
“我感觉我是很卑劣的人，像是强迫你和我交往一样。你并没有那么喜欢我，是吧？我这样，还叫你放弃其他你同样看重的女孩子......”
林夕否认：
“可我确实喜欢你。”
江晚余含蓄地笑笑：
“是呀，我当然也知道。可是你有我喜欢你那么喜欢我吗？估计没有吧？所以才说没有‘那么’喜欢我呀......反正在这点，你是绝对比不过我的，这点毋庸置疑了吧？”
林夕点点头。
江晚余确实更喜欢他，这点他自愧不如。
他们牵着手走到了红绿灯处，安静地等着红灯变绿。
马路的对面也有一群出来玩的年轻人。
他们在注意到林夕和江晚余这一对的瞬间，忽然就不打闹了。
而是正正经经地聊着天，偶尔偷看一下这对让人惊艳的情侣。
红灯变绿，两人默默地走到对面，才又说起话来。
这次是江晚余先开口：
“我之前担心得要死：你没答应我时我也担心，答应我之后我更担心......我算是知道以前为什么要门当户对了，因为不这样，总有一方像是‘宽宏大量地施舍’似地接纳另一方，而另一方就要成天背着内疚和负罪感，像是要窒息似地拼命变强......然而我们一开始为什么会互相喜欢？当然是因为以前的诸多环境助推而就的，交往之后，这样的环境不存在了，所以感情的凋亡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了——我才不想这样。”
江晚余顿了一下，没等林夕开口，她又接上：
“夕，你知道吗？原本我以为我们最合适了......但是之后我发现，我和你交往，居然是在耽误你......唔，可能会有更好的说法，但是我想不到......总之，一想到我会让你不好，我就很难受，即使你不说，不埋怨我，我也难受......”
江晚余语气很平静，然而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她流眼泪，不是因为要和林夕分手。
而是感觉自己先前麻烦了他，让他“不好”了，她对此感到内疚。
林夕和她停下来，来到某个公交站的座位上坐着。
他抽出纸巾，给江晚余擦眼泪。
“......充当那个‘牺牲施舍’的角色，是你啊......你越是顺着我，学着让我感觉你唯一喜欢我，我就越是难受......现在，我想和你分手，想要自己做那个‘牺牲’的角色了——我知道的，这样子，我自己是好受了，你说不定就会难受......这就是自私......抱歉，我说的有点乱，夕......你可以理解吗？”
林夕点头：
“当然可以。”
江晚余哭着捶了他一下，挺用力的。
“你总是这样，说话简简单单的，能说多一点吗？我想听......”
林夕思索片刻：
“【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竟何如不死的好！必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邀名，猛拼一死，将来弃君于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拼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死】......类似的吧？我只顾答应你，大约和‘文死谏’‘武死战’的行为差不多......看似牺牲自己，实则有点不负责任......”
江晚余呆了一下：
“你上面说的话，是谁说的？”
“呃......贾宝玉。”
“是真人吗？还是小说里面的？”
“小说，《红楼梦》，第三十六回。”
“噢，那我回去一定要好好看看......不过你能懂我说的意思，这真是太好啦......我以前觉得你要是喜欢别的女生，我会不可接受，差点把自己逼死......现在我接受这一点的话，感觉一切都光明了......我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江晚余也不流眼泪了，只是眼睛还是有点红。
“不过我和你分手了，以后也是可以和你亲亲抱抱什么的吧？你不会拒绝吧？我可舍不得这些事情......”
林夕哑然失笑：
“当然可以......”
“那太好了，这样的话，我也就不算开倒车了......夕你去和其他女孩交往也不必负罪了，你开心我就开心......不过，你不会再和其他女孩有‘正式交往’的事情了吧？这样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女孩都会伤心的——别说出来，你大可偷偷交往嘛......”
江晚余叉着腰说着，语气显得大方自在，就是鼻子有点塞，因而语气闷闷的。
林夕很认真地回应：
“不会了......你很勇敢，比我勇敢......”
江晚余摸摸林夕的头，语气也有点不忿：
“你也知道嘛......要是你一开始就是渣男，我就不用这么难受了......我本来就不介意在未交往的情况下和你亲密接触......结果你是个正经人，可把我害苦了......鼓起勇气表白然后又厚着脸皮说分手，最后还得求着你继续和我亲密......好事都让你占了......林夕同学，你也得学着要勇敢点啦......真是的，本来这些话该你说的，然后我才会宽宏大量地原谅你——现在情况怎么反过来了？”
“我很抱歉。”
“哼。你也该学学正常人说话了，呆呆的样子像什么话。”
“明明是小鱼同学之前更呆一点。”
“现在就说现在的。呆子。”
江晚余说着，紧紧地抱着林夕的手臂，整个人靠在林夕身上。
看着面前的公交车到站了，停下开门又关门离去。
她说：
“哎，夕，以后你找其他女孩子，能不能避开我......我看到会不开心。”
“......好的。”
“还有就是......我感觉我这辈子大概就只会喜欢你一个人了，所以你不能抛弃我，不然我会很难过。”
“绝不会的。”
“嗯，还有啊......”
江晚余把脸埋在林夕的肩膀上，轻声细语的：
“......你以后......准备要孩子么......我很喜欢小孩子......”
林夕转头，看见江晚余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子。
久久没有得到林夕的回应，江晚余鼓起勇气......
她轻轻咬了一下林夕的耳垂，而后吐着热气小声说道：
“快点说话呀......这个你必须回答。”
“你愿意的话......”
“不准说随我啊我愿意！必须你自己也很想......你又想给我很大的压力吗？”
“好的......我想要和小鱼同学有小孩子。很想。”
江晚余听见林夕的话，感觉整个人都快要羞得晕过去了......
她感觉全身都热乎乎的......
特别是脑袋，像是发了高烧似的——
有一种让人忍不住要沉浸进去的飘忽感。
“笨蛋......干嘛说得这么直白......”
两个人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回到了林夕家中。
在林夕床上，江晚余笑嘻嘻的：
“从今往后，我们就不是交往关系啦......不过别人还不知道，这样我还是可以独占你一段时间哦......”
“是的。”
江晚余听见林夕的回答，突然不笑了：
“林夕同学，你一定得好好学一学怎么说话了。”
“好的。”
江晚余气的牙痒痒，不过很快转而笑起来：
“我觉得，我们两个的孩子，说不定可以和Kazuka一样......不，说不定比Kazuka还好看呢......”
她说着，眼里还有很期待的神色。
林夕一阵愣神：
她是如何这么迅速地转变话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