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说我是只刺猬,可如果你肯靠近我,就会发现,那些刺是对外的,我只会对你露出肚皮。)
聚餐的地点订在他们之前常去吃的一家火锅店,太久没见,马文琪兴奋地拉着她讲八卦,一边又向她抱怨着江东昱的不解风情:
“你俩真是大忙人,平常上学见不到就算了,好不容易放假了却还是连面都摸不着,有时候我都怀疑你俩是亲兄妹,行事作风不是一般地像,不过我自己也蛮奇怪,谈的男朋友是这样,最好的朋友也这样,看来我注定是要做个不事生产的米虫喽。”
杨安被她讨伐的小表情给逗笑:“当米虫不好吗?轻松又自在。”
马文琪忿忿地摇头:“那也不能总是撇下我一个人吧,你也知道人吃饱了就会没事找事,我感觉你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干,这样显得我好没用。”
杨安捏了捏她鼓起的小脸:“那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到时候天天去烦你,我倒要看看你是要和我一起玩,还是去找你的蒋东昱。”
听她这样说,马文琪又立马开始示弱:“好吧,我承认我是个重色轻友的大坏蛋,可谁让你俩时间总撞在一起,大不了我轮流陪你们嘛,哎呀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心虚的。”
杨安见她这样,忍不住笑出声:“好啦,我逗你呢,哪次我有因为你重色轻友生过你的气。”
马文琪假作生气地甩开手:“好啊你……你真是学坏了,都开始捉弄我,哼……”
两个人笑笑闹闹地说着话,一时聊得热火朝天,对面的王天洋提议点些酒为杨安接风,马文琪兴奋地积极响应,一边放狠话要把他给喝趴下,而谢同却摇摇头说一会儿还要开车。
王天洋不顾他的嫌弃,搂过他脖子歪缠道:“哎呀,别这么扫兴嘛,好不容易聚一回,你就不要老是假正经,大不了喝醉了让你舅舅过来接我们,省的你到时候去还车了。”
听到王天洋提起周明启,杨安的心倏地提了起来,她举起杯子掩饰自己的慌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希望他来还是害怕他不来。
而一旁的谢同被王天洋磨得没脾气,扯下他的爪子没好气地说道:“我喝总行了吧。”
一桌人菜还没怎么吃,酒就上了好几瓶,而杨安因为刚下车的缘故,胃口并不是很好,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又或是想到一会儿可能会见到周明启,所以她不自主地慌乱起来,一个没注意半瓶酒就下了肚。
也不知是不是酒精不耐受的原因,她喝酒很容易上脸,不一会儿整个人就和爆炒过的龙虾一样,红的醒目,她用拿过冰杯的手拍了拍脸,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喝上头的王天洋将每个人的酒杯都倒满,提议道:“这样干喝太没意思了,我们玩个游戏吧,每个人匿名在手机上打出最想问对方的问题,然后小程序抽签,回答问题的人写上他认为问问题人的名字同时回答问题,如果对应错了人就罚酒,猜对了,那就换另一个人回答问题,怎么样要不要玩?”
马文琪已经喝嗨,激动地站起身喊道:“玩玩玩,先抽签!看谁第一个回答问题。”
杨安赶鸭子上架地打开手机,倒计时结束,谢同第一个被抽中,刚开始的一轮默认由系统给出问题,一回合结束之后才可以自由提问,而谢同抽到的则是用一个动物来描述对方,并说明理由。
因为是手机匿名输入的缘故,杨安比以往要更加放得开,看到题目的那一刻,她脑海里就浮现出刺猬的形象,所以她很快写好答案点了提交。
等所有人都写好以后,谢同开始揭晓答案,有人写了驴,理由是为人固执,原则不可撼动,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王天洋的杰作,下一个人写的是羊,理由搞怪地用了喜羊羊想问题时的三连动作表情包,附加原因则是聪明有号召力。
而最后一个人写的则是刺猬,理由:外表高冷,哪里都碰不得。
指向性太过明显,他想猜错都做不到,只是看着杨安的答案,他心里莫名感到一阵委屈,明明自己在她面前已经足够放低姿态,可在她眼里却还是落得个高冷的评价。
他掩饰掉自己的不满,指定杨安为下一个回答问题的人,而第二轮开始,便不再是系统随机出题,而是每个人匿名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回答者回答完问题后,需要在后面写上提问者的名字。
如果名字相符则算赢,可以指定下一个回答问题的人,而如果指错人便需要接受惩罚,指错几个人就喝几杯酒。
杨安看着手机等待着他们的提问,关掉提示音的通知栏不停闪烁,有人问道:“你喜欢的男生是什么性格,你喜欢他什么?如果他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办?”
杨安不确定这是马文琪发的还是王天洋发的,只趁着倒计时结束前慌忙答道:“成熟、温柔、很懂我……喜欢他带给我的安全感,让我可以真实地做自己……我会停止带给他困扰,但还是会偷偷地喜欢他。”
她一边回答,一边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巡视,最后将答案定格在马文琪身上,因为她直觉男生对于感情问题不会那么八卦。
而下一个问题则是:“你在大学有没有遇到让你喜欢的人。”这个问题太好回答,她飞快地写上没有。
另一个问题这时也传了过来,是很无厘头的一个提问:“明天的早餐你想要吃什么?”
杨安看到这个提问,顿时感到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谁会问这样没有油水的问题,她只能按着往常对他们的了解,模模糊糊地写下了王天洋的名字。
而最后的结果却是三个人她全都猜错了,她既为自己的愚蠢感到不可置信,又好奇他们每个人提问的问题分别是什么,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多想。
马文琪就前仰后合地嘲笑她:“不是吧你,居然一个都没猜对,笨死了,咱俩有啥秘密是互相不知道的,我能有什么要问你的?”
杨安呆呆地看着她:“那是你问的我明天要吃什么早饭啊?”
马文琪笑着点点头:“对啊,不是说好了明天去找你玩么。”
杨安一时郁结,却也认输地将三杯酒咽下肚,中途王天洋想刻意放水,却被眼尖的马文琪给抓到,狠狠斥道:“好啊你,一轮到罚我的时候你就使劲往满里到,轮到杨安了你就开始手下留情,要不要脸啊你。”
杨安已经喝的有点发蒙,怕他们再吵起来,索性将自己的酒杯灌地满满的,一边又孩子气地把杯子递到他们面前让他们检查:“喏,我可是没有偷奸耍滑,全喝光了哦。”
见她这样活泼起来,剩余的三个人各自对视一眼,一致得出结论,杨安已经喝醉了,都是多年的老友,无论自己真实的模样是什么,都不惧在对方面前展露,所以大家越喝越嗨。
又胡乱玩了几圈,杨安脑子已经完全转不动,问什么便说什么,比三岁的小孩还要诚实,知道自己输了就主动喝酒认罚。
慢慢地她的眼睛都出现幻觉,居然看到周明启站在她面前,她刚想笑着同他打招呼,可不知为何下一秒猛地清醒过来,反倒退地更远。
她的动作太过急促,以至于一时没有站稳,身旁的谢同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还算清醒的马文琪和王天洋异口同声地喊着“周舅舅”,杨安也站在后面滥竽充数。
明明她在心里预想过无数种他们再见面的场景,或许是在街边无意的偶遇,又或者是他特意来家里,她想她一定要做到大方得体,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偏偏她还喝的烂醉,风尘仆仆地连头发都没有好好收拾一下。
她自卑地低下头,竭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马文琪背后,好像这样他就能忽略掉自己,也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不安,他的视线短暂地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后又立马转移,两个人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彼此逃避着。
周明启招呼着要开车送他们回家,马文琪拉着她走向后座,原本谢同也要往后面坐,却被王天洋抢先一步,他只能又坐回副驾。
回去的路上杨安已经没劲儿再说话,就连一向精力旺盛的马文琪也歇了菜,恹恹地躺在那儿,只有王天洋还兴奋地和周明启讨论着他的车。
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杨安莫名有点难过,明明自己是那么地想见到他,可真正见到了却连和他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她逃避地将头偏向窗外,身旁的王天洋还以为她是喝多了难受,关切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一边又把外套脱下来垫在她颈后,让她靠过来睡一会儿,一时间气氛变得安静下来,连前座的谢同都紧张地向后张望,杨安最怕别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所以她竭力忍受着想吐的感觉,用力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儿,马上就回去了,我先睡一会儿。”
话说完她急忙闭上眼,生怕别人再多问她一句,又过了一会儿,依次把马文琪和王天洋送走后,后座就只剩下杨安一个人,她刚想重新调整一下位置坐到窗户边,谢同就从副驾上下来坐到了她身边。
一边打量她的状态,一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还直接上手将她的脑袋掰到他肩膀上,杨安震惊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顺着车载镜偷瞄了一眼前座的周明启,视线隔空被他捕捉到,她心虚地偏过头。
她回过神想要离谢同远一点,可他却固执地紧抓着她的肩膀不放,杨安难以挣脱,扭来扭去又实在难看,她只能认命地趁着这股难受劲儿,半靠在他身上,而这样的动作放在以前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可不知从何时起,谢同就不再在乎这些,旁若无人地照顾她、对她好,甚至在他们共同认识的人面前都不加掩饰。
但彼时的杨安却完全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只当是他愿意把她当家人来看待,以至于一些过界的肢体接触都被她认为是亲人之间的合理范畴。
所以她完全没有防备地沉睡过去,而前座的周明启看着此刻自己外甥反常的温柔,再联想到他一早借车时的激动与急切,一个惊人又诡异的猜测浮现在他脑海。
他不敢再多想,又不甘心承认自己竟然可耻地嫉妒了,就好像无论是谁,都比他更有资格站在杨安身边,他茫然地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看着谢同小心翼翼地把杨安扶下车,想伸手却不知该如何动作,只能逃避地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
喝醉的女孩此时已经完全昏睡过去,柔弱无依地靠在谢同怀里,不肯施舍给他一个眼神,而一向桀骜不驯的小男孩此刻也无限柔情,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周明启瞬间觉得自己多余,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快往家走吧,不然一会吹了风,她醒来该头疼了,你能抱动吗?要是抱不动就我来。”
十九岁的少年最是受不了别人的看轻与激将,他单手抱起杨安,幼稚得向他“示威”:
“她这么轻,我有什么抱不动,而且我平时也有在健身,再来一百斤我都不在话下。”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说过也就过了,甚至放在平时他只觉得这样的话,孩子气的可爱,但此刻他却忍不住较真:“那你也把这个行李箱拎着吧,我看你能不能拿得动。”
谢同拉下脸,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说道:“老舅你干嘛这样拆我的台啊,我能拿得动和我想不想拿完全是两回事好吗?而且你不是在这儿么,那就辛苦你当搬运工咯。”
周明启认命地跟在他身后当苦力,可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他真实地失态了。
他把他们送进电梯,将行李箱递到谢同手里,然后逃一般地说道:“我就先不进去了,一会儿还有事儿就先走了,杨安一会儿要是醒了你就给她喝点蜂蜜水。”
谢同没察觉出他的反常,点头应答道:“知道了舅舅,你快走吧。”
而等杨安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门外的谢嘉文吵着要进来,谢同则在外面安抚他,不让他高声说话。
杨安伸了个懒腰,利索地收拾好床铺后把门打开,谢嘉文见她出来,兴奋地朝她跑来,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她身上爬,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姐姐,姐姐。
半年没有见,小胖墩的个子猛猛窜了一截,奶膘都少了许多,就连婴儿肥的小脸也缩水不少,杨安伸手捏了捏他耳朵,又抱着他转了几个圈,过完小孩瘾后才将他放下来:
“姐姐要先洗漱,一会儿再带你玩,你先去找哥哥玩。”
谢嘉文乖乖地从她身上下来,却并没有去找谢同,而是站在浴室的玻璃门外安静地等着她出来,杨安看着他那矮小的身影,心几乎都快要化掉,她飞快地收拾好自己,重新来到小胖墩身边,狠狠捏了捏他的脸问道:“姐姐不在家的时候,你乖不乖?”
谢嘉文晃着脑袋郑重地点头道:“我可乖了,老师都说我是一百分宝宝,还给我发奖状了呢。”
杨安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由失笑出声:“是吗,这么乖呀,那既然你表现这么好,姐姐就送你个礼物奖励你吧。”
小孩子的喜悦都来得太过直接,杨安不防备被他扑了个满怀,明明才是个三岁的小孩,可冲击力却如同铅球般沉重有力,杨安直接被他扑倒在地。
一旁的谢同伸手将她拉起,又一把提溜起坐在她身上的谢嘉文,装模作样地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拍:“跟你说了多少次,在家不能疯跑,你看把姐姐撞到了吧,还不道歉。”
小胖墩委屈地掉了两滴眼泪,杨安刚想安慰他,他却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抽噎道:“姐姐对不起,我就是太想你了。”
杨安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又抬头同谢同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点想笑,却都默契地克制住,她拽下小胖墩的胳膊,用手指勾了勾他鼻尖,笑着说道:
“姐姐没事儿,但哥哥说的对,在家不能乱跑,不然摔倒了磕坏鼻子怎么办,今天有姐姐给你当肉垫,那要是下次没人看着你,你不就受伤了嘛,到时候牙也磕掉了,脸也破相了,别人笑话你怎么办。”
谢嘉文吓得急忙捂紧自己鼻子:“我再也不乱跑了,我不要别人笑话我。”
杨安摸摸他的头,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他:“嗯呐,姐姐相信你,这是给你的奖励,你去拿着玩吧。”
谢嘉文笑嘻嘻地抱着汽车模型跑去客厅,杨安没了小跟屁虫,终于有时间可以收拾自己行李,她拿出给妈妈和谢叔叔准备的礼物放到他们房间,妈妈嘴上说着瞎花钱,可脸上的笑容却证明她做得没错。
而谢叔叔也一脸欣慰地看着她,嘴里不停夸着好孩子,有孝心。她笑着接受他们的夸赞,脸皮却越扯越僵,所以她借着还要收拾行李的借口,躲了出去。
走回房间她刚要拿着耳机去找谢同,他却先一步敲响她房门,杨安打开门让他进来,顺手把礼物盒递给他。
谢同接过,有点意料之中又有点欣喜意外,他故作不知地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杨安点点头:“对啊,全都有的,怎么可能会落下你。”
谢同不自在地偏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与傲娇:“我还以为你忘了我生日了呢,这么晚才回来,再晚一天我生日都要过完了。”
杨安忽略掉他的抱怨,戳着礼物盒转移话题道:“抱歉啦,你也知道过年这两天的票不好买,我还是站了五六个小时又中转了一趟车才赶回来的,快看看我送你的礼物你喜不喜欢。”
谢同听她这样说,心愈发愧疚:“傻瓜,买不到票干嘛不和我说,站那么久你能吃得消吗?晚点回来给我补过又不是不行。”
杨安摇摇头:“我不累的,而且上班的时候就老是站着,我已经习惯了,别说我了,你快打开礼物看看。”
谢同小心翼翼地拆掉礼物盒,拿出里面的耳机戴上,清晰的音乐声缓缓流淌,杨安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明明她就在自己眼前,却好似一瞬间再也听不见触不到,他摘下耳机猛地给了她一个拥抱,杨安挣脱不开,只当他是太过激动要感谢她。
过了好一会儿谢同才松开她,只手仍虚虚地搭在她肩膀,他看着耳机盒上的牌子,哪怕标着价格的标签已经被她撕掉,但东西的品质在那里摆着,价格绝对低不了,他又环顾了一下她的行李箱,见里面空空如也,不由问道:
“给我们买了这么多东西,那你给自己买了什么?”
杨安不防备他这样问,愣怔几秒后才笑着看向他:“我什么都有啊,不需要再买什么。”
谢同看着她的笑脸,过往那种突如其来的钝痛又再次袭来,他忍不住皱着眉揉揉她脑袋:“真是个傻瓜。”
杨安见他揉了一圈又一圈,实在等不到他把手放下,索性直接将头偏开,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发型。
而谢同看着她一脸炸毛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在意:“为什么说我是刺猬?”
杨安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昨天的游戏,她心虚地辩解道:“我那只是打个比喻。”
谢同不依不饶,非要逼着她说出一个答案:“那为什么要把我比成刺猬。”
杨安讨饶地后退一步:“只是个游戏,我瞎说的,行了吧,”
谢同步伐愈发逼近她,语气严肃地说道:“不行。”
杨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委屈又无奈地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谢同没再逼问下去,却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认真地看着她说道,“你怎么知道不能碰?”
杨安瞬间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把手收回。
一时间气氛有点凝滞,杨安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头发,转移着话题说道:“我还有一点行李没收完,先不跟你说了。”
谢同察觉到她的退缩,也不敢再逼她过近,就着她给的台阶回道:“那你先收拾吧,我去陪谢嘉文玩,不然一会儿他又闹着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