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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素并不是李淑、越国夫人之辈,他还是有那么些良心的。
从他进公堂;然后到审问完;最后到进牢房,不过半个时辰——他交代地很快。而韩执也是写完了奏折,自己做了个主,让整个大理寺休沐半天。
诏狱深处,寒气比外面更甚,渗入骨髓。陈太素被除去外氅,仅着单薄的囚衣,枯瘦的身躯在冰冷的石壁前佝偻着。
这间囚室,他曾以大理寺卿的身份巡视过无数次,从未想过自己会以何种姿态踏入。如
“阿宁……”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孙女最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伸向他的小手。
那小小的、温热的手指勾住他小拇指的触感,此刻还十分熟悉。
她会不会以为是自己不乖才被抛弃?
她小小的世界,如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被“阿翁”亲手撕碎的亲情?
......
韩执回到家里,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风雪寒气。
悄悄摸到卧房门口,可以听得到小西瓜咿咿呀呀的声音清脆地传来。在从窗户看进去,苏轸正抱着二西瓜,背对着门口,在堂内缓缓踱步,口中哼着不知名的轻柔曲调。
小西瓜被放在铺着厚厚软垫的榻上,正努力地蹬着小腿儿,试图抓住悬挂在眼前的一个彩色布球。
他小脸圆鼓鼓,眼睛亮晶晶,口水顺着嘴角流下,发出兴奋的“哦哦啊啊”声。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在与无形的伙伴交谈。
苏轸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
她怀里的二西瓜显然更安静些,被母亲温柔的哼唱和怀抱包裹着,大眼睛半眯着,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粉嫩的小嘴微微嘟着。
一只小拳头松松地攥着苏轸胸前的一缕衣襟,仿佛那是连接她与安稳梦乡的唯一缆绳,小小的身体放松而依赖,随时准备沉入更深的香甜中去。
韩执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她,她努力地掀开一点眼皮,露出懵懂清澈的眸光,有些茫然地投向声音的来源——她的父亲。
“官人回来了?今日怎地回来这般早?”
苏轸抱着孩子走过来,腾出手给他拍了拍身上的雪。
“今天把大理寺那些没办完的案子都处理完了。”韩执推门而入步履轻柔地走到榻边。
目光先是在小西瓜那充满活力的笑脸上流连片刻,小家伙立刻被这个高大身影吸引,丢开了布球,咿咿呀呀地朝他挥舞小手,像是在热情地打招呼。
接着,韩执的目光转向苏轸怀里的二西瓜。他俯下身,没有急着去抱,只是极其小心地伸出食指,用指背极其轻柔地蹭了蹭二西瓜软嫩得不可思议的脸颊。
二西瓜似乎被这轻微的触碰和父亲身上陌生的冷冽气息惊扰,小嘴扁了扁,喉咙里溢出几声软糯的哼唧,小脑袋下意识地往母亲温暖的颈窝里缩了缩,寻求庇护。
“乖,是大人呀。”苏轸察觉到女儿的瑟缩,柔声安抚,轻轻晃了晃手臂,低头用自己温热的脸颊贴了贴二西瓜的额头,“大人回来了,不怕不怕。”
“官人先去换衣裳吧,莫要冻着身子抱孩子——仔细孩子受了冷气。”
“好嘞。”
韩执很快换了一身家常的棉袍出来,刻意在炭盆边烘暖了手,才再次走向妻儿。
榻上的小西瓜已经咿咿呀呀地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把布球蹬得老远。韩执走过去,带着暖意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儿子在空中挥舞的小脚丫。
小家伙这会儿感觉到后,立刻咯咯笑起来,另一只脚丫也使劲蹬着父亲的手掌,仿佛找到了新的玩具。
韩执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苏轸怀里的二西瓜。小家伙似乎被哥哥的笑声吸引,努力睁大了些眼睛,好奇地看着热闹的父子互动,但小身子依旧安稳地依偎在母亲怀里。
苏轸看出丈夫眼中的渴望,抱着二西瓜走近了些,柔声道:“二西瓜,耶耶暖好了,抱抱好不好?”
她说着,尝试着将女儿的小身子往韩执的方向送了送。
韩执立刻伸出手,那双刚刚被炭火烘得暖融融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稳稳地托住了女儿柔软的身体。这一次,没有冰冷的指尖,只有温暖的掌心。
二西瓜被这突如其来的转移惊动了一下,小身子本能地绷紧了一瞬,大眼睛里带着一丝懵懂的警惕,直直地盯着眼前这张靠得很近的、带着温和笑意的男性脸庞。
她的小嘴微微张着,似乎在无声地确认什么。这怀抱是温暖的,很坚实,和母亲的不一样,但似乎......
并不讨厌?
她的小鼻子甚至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在辨认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气息——是家里常有的、属于这个高大身影的味道,只是平时离得没这么近。
二西瓜仰着小脸,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进行一场严肃的确认仪式。
她的小手,原本无措地搭在父亲胸膛上,此刻试探性地、软软地抓了抓他棉袍的衣襟。布料是温热的,带着耶耶身上的暖和气。
喉咙里最后那点带着不安的哼唧彻底消失了。她小小的身体彻底放松,软软地依偎进这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仿佛找到了另一个可以停泊的港湾。
大眼睛里的警惕被一种懵懂的满足取代,长长的睫毛缓缓垂下,又掀起,像是在确认这份温暖的真实性。
最终,她发出一声小小的、带着奶香气的、如同叹息般的“唔......”,小脸安心地贴在父亲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眼皮也渐渐沉重起来。
苏轸此时也是舒缓了一下自己有些酸麻的手臂,道:“今日抱完了小西瓜,二西瓜就醒了,这两个小东西就喜欢分开时辰睡觉,不让人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