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问色,“上师,时候不早了,今后得空了再向您请教”
问色似乎欲言又止,但见到律庆并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思便双手合十后离开了。
律效忠问道:“陛下,您不是想从他身上问出那个藏有大辽印玺的人嘛,为何不继续问下去了?”
律庆骂道:“敌人都打上门来了,哪还有心情问这些?”
“那?”
“朕现在大致有些明了了,耶律留哥或许有讨回他认为的‘子民’或者印玺的嫌疑,但若是没有蒙古人的协助他是不敢到远离辽东的地方来的”
“或许还是蒙古人为主,他不过是从旁协助,朕带着近卫军过来时沿途也遇到了显然不是牧户的蒙古人,鬼鬼祟祟的,但朕打的是萧阿奴的旗号,料想彼等也是云里雾里”
“或者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没有攻击我部”
“打草惊蛇?”
“不错,他们的目标显然是你部,或许主要是你带走的那些民户,人家好不容易拿下了临潢府和辽东,得到了大量的农户和工匠,却一朝被你带走了,岂会甘心?”
“再加上你部拥有大量的骑兵,若是能以疲兵之计将其歼灭,虽然不能报兴庆府之仇,但也算是有来有往了,彼等不敢正面对付你部,但以疲兵之计慢慢消磨你等的士气,然后再实施雷霆一击,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他们显然见到了你部并没有火器,那样的话更是有了信心”
“那就是哈萨尔做主喽?”
“不知,不过多半如此,若是成吉思汗也掺呼进来了,他显然知道我军从阿勒坦城进入大漠是十分方便的,届时趁其兵力大减之时实施迅猛攻击,刚刚成立不久的大蒙古国没准会霎时烟消云散”
“这一点,成吉思汗不会不知晓,故此,朕认为,这件事多半是哈萨尔自作主张做下的,眼下的关键是”
“面对着三万多骑兵,其中更有我军两万骑,哈萨尔再是狂妄也没有把握一战而胜之,兴庆府之役带给他的印象显然是深刻的,故此,利用我军不熟悉地理的劣势以疲兵之计慢慢歼灭才是上策”
“还有,我国刚刚与蒙古人达成了协议,此时我军必定不会防备,这也算是他的侥幸之处吧”
“那么关键来了”
“敌人每次只出动三千骑,那么他们的主力藏在何处?具体来说,哈萨尔的部队藏在哪里?耶律留哥的主力又藏在哪里?”
律效忠眼睛一亮,他摊开了一张地图,自然是居努斯商队绘制的,他东去时又按照律庆之前教给他们的方法进行了修订。
“陛下,我军侦骑已经撒出去五十里,四周都没有敌人的踪影,谁知道他们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律庆没有理会他,继续仔细看着地图,半晌,他盯上了一个地方。
野狐岭!
该地就在柔远州(张北县)以南的崇山峻岭中,恰好又在长城以南,不过在那次影响深远的大战中蒙古人破坏了边墙,并将势力范围伸到了长城以南几十里的地方,金人畏惧蒙古人,大战后默认了这一现状。
也就是说,时下的边墙并不是完整的,而是被蒙古人处处破坏了,他们的骑兵可随时入关。
“五十里?岂不是正好在边墙附近?这么说侦骑并未越过边墙?”
“不错,因为蒙古、金国只是默认了这一现状,在野狐岭南北两侧各十五里之地都没有驻扎重兵,但我的人显然不敢随意过去,若是惊动了金军就不好了,眼下我国与金国正在交战,若是知晓北面又来了一支大军,岂有不提防的?”
“届时我军面临的就不是蒙古人、辽东契丹人了,而是三路大军,谁知道在此时金人有没有与蒙古人再次勾连起来,依着完颜永济的操性,他完全有可能如此行事”
律庆摇摇头,“金人无需考虑,他们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眼下他们的目光都盯到了京兆府,燕京府的精锐也抽调了不少,绝不会再次抽调兵马北上,那样的话燕京就空虚了”
“还有,耶律留哥也不会与蒙古人在一起埋伏”
“为何?”
“啪!”
律庆一掌击打在地上,顿时让律效忠吓了一跳。
律庆走出了帐外。
他踏上了大营中的了望台。
了望台高约三丈,是近卫军利用随身携带的木条、木板组合而成,其中自然用上了卯榫结构,平时拆开携带,扎营时再将其组装起来,律庆这次出动多带了一千匹马,自然也携带了不少物资。
夏日的大草原晚间温度只有十余度,加上夜风呼啸个不停,站在上面还略有些寒意。
最上面只能站三个人,值守的近卫军见到他与律效忠上来了,赶紧缩到了边上。
律庆端起了望远镜,那具他从后世带来的逆天利器,并非来到此时后仿制的,时下他能仿制的望远镜只有五倍,再想突破不是太过沉重便是镜片难磨,便干脆将五倍望远镜大规模出产了。
一端起望远镜他便猛地转过身来。
“你的侦骑以及在鱼儿湖东侧山道之役中多半也有被俘的吧”
律效忠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应该有,我军的望远镜多半也有落入敌人手里的”
律庆点点头,这也是无法避免之事,“这么说敌人也拥有了不少望远镜,于是,他们就能在远处观察,你将侦骑散出去五十里,人家在六十里开外也能看得清楚,或者更远的地方”
便将镜头转向了北侧。
“陛下,那里是昌州,又叫九连城,是金人修建的北境重镇之一,但蒙古人并未利用起来,他们认为自己以骑兵为主,来去如风,根本不需要如此费事,九连城南据柔远城约莫八十里”
“其南面的形制有些类似于野狐岭,是一条长约三十里的山谷地带,山谷中又有山谷,沟壑纵横......”
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
“陛下,我明白了,哈萨尔部、耶律留哥部必定藏在九连城以南的山谷以及野狐岭山谷!”
律庆点点头,“那你认为野狐岭藏的是谁?”
律效忠说道:“耶律留哥本是金国驻守边疆的千夫长,肯定不会冒然进入边墙以南的,只有蒙古人才会有恃无恐,哈萨尔大军多半藏在那里!”
律庆摇摇头,“朕的看法也是如此,首先,野狐岭边墙两侧虽然没有驻扎大军,但蒙古人时常出没则是一定的,金人侦骑也是熟视无睹了,若是耶律留哥的部队藏在哪里肯定会引起注意”
“但他们也可以扮成蒙古人呀?”
律庆笑了笑,“金人就是女真人,他们对于北方各游牧部族的认识显然比汉人深,就好像汉人能清晰分辨那些是北方人,那些是南方人一样”
“耶律留哥等人的长相显然与蒙古人有所不同,特别是发型,一看便知,故此,朕认为野狐岭蒙古人极为熟悉,否则也不会以区区五万骑就歼灭了金国三十万精骑”
“不用想了,哈萨尔必定藏在那里,于是耶律留哥所部的藏身之处就显而易见了,那就是九连城南部山谷中,两地距离柔远城都超过了五十里,自然不会被你部侦骑看到”
柔远城已经在上次野狐岭之役中被蒙古人破坏了,时下已经是残垣断壁。
“那我军?”
“打起朕的大纛,将他们全部吸引过来!”
“万万不可!”
“为何?”
“陛下,一旦彼等知晓陛下在此,说不定还会知会成吉思汗,届时又来了几万骑就不妙了”
“通知成吉思汗?谈何容易,此地距离可敦城还有几千里,就算是不眠不休的快马想要抵达那里也需要十日,若是从那里出发,一去一来至少半个月过去了”
“你认为他们之前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还能忍受半月之久吗?再往西就是集宁、丰州了,那里可是我国的地盘,哈萨尔再是狂妄也不会冒明面上得罪我国的风险”
“您的意思是他们若是要下手的话,这里便理想之地?”
“不错”
“可若是打起陛下的大纛,哈萨尔、耶律留哥势必倾力来攻,我等又要护卫民众,导致大营之间较为分散,若是被彼等分隔成几段,就有可能被其各个击破”
律庆摇摇头,“难道你想分兵北上去攻击耶律留哥,人家埋伏在九连城,黑麻麻的,你又如何将其找出来?南面的哈萨尔相差仿佛,为防夜长梦多,必须将他们提前逼出来”
“该如何布置?”
“哈萨尔、耶律留哥都是部族骑兵,显然没什么甲胄,凭借的无非是一腔血气,但再有血气之勇,也挡不住正规军,眼下你与赵无伤加起来还有一万七千骑,正好由赵无伤对付从北面来的耶律留哥,你则对付从南面来的哈萨尔”
“以黑云都突前,一举将其击破,然后......”
“陛下?”
“效忠,朕有主意了,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来。
“见到没有,今夜月色皎洁,你让了望台值守士兵用朕的这副望远镜进行观察,到了晚上便调成夜间模式,这副望远镜你是知晓的,五十里开外都能看清,夜间更是如此”
“算了,还是让我的锦衣卫值守吧,他们都熟悉这副望远镜”
“朕估计,时下在我军大营周围已经有哈萨尔和耶律留哥的密探潜伏着,等打起朕的大纛后必定有快马北上、南下,届时就能在望远镜里一览无余”
“或许两部密探还会汇合,哈萨尔、耶律留哥也会商议出一个对策来,一去一来,想要采取行动,无论如何也要到子夜时分以后了”
“不管了,子夜前一个时辰你两部就出发,就在两个山谷入口前约莫五里等着”
“伏击?”
“乌漆嘛黑的如何伏击?见到敌人后便立即攻击,赵无伤部将耶律留哥往北边驱赶,你部将哈萨尔部往南边驱赶”
“最好的结果是,将耶律留哥部驱赶到大漠深处,让其与成吉思汗产生龃龉,而将哈萨尔驱赶到大金腹地,就让他们与金人打生打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