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相逢一笑-哪里是我们的归宿（8）
春天来了，袁梁来到陵城慧智科技有限公司，这次不是三体系的事，是因为陵城慧智科技有限公司要在新三板上市，门口的大牌子已经改名为陵城慧智科技股份公司。陵城慧智科技股份公司的上市申请资料上说明，公司注册资本为三千万元，年销售收入三亿元，员工五百人。十几年来，陵城慧智科技有限公司获得了空前的发展。
袁梁站在门口，厂内，一幢办公大楼拔地而起，一幢实验楼的牌子闪着光，预留的土地上大片标准厂房也已经建成。
袁梁来到李慧仙的办公室，敲门进去，有人倒茶又出去了，李慧仙和袁梁并排坐在单人沙发上。
李慧仙看着袁梁说：“袁哥，你看看我是不是又瘦了，这些天忙坏了，连续推出了几个新产品，市场效果并不是很好，新三板上市的事又迫在眉睫，忙得一点空没有。” 袁梁看着李慧仙的小脸说：“看着你是有点瘦了，该增加人手就增加，活都是人干的。”李慧仙叹了口气：“说起来三个副总了，你看看能力都在那里呢，哪像我们一机厂，几百名大中专毕业生，我在一机厂时都自惭形秽，到这里是掌门人了。”袁梁笑笑：“想不到你一机厂的情结还那么深。”李慧仙说：“我这里有几十位原一机厂的老员工，他们在这里动不动就和别人说，我们一机厂怎么怎么样，还是满满的自豪感，我和他们也一样，虽然我在当时不起眼，但我也把自己最宝贵的人生十年给了一机厂，我在那里还有了初恋呢。”李慧仙说着，妩媚地看了袁梁一眼。袁梁低下了头说道：“是的，大家都一样，张口就说，我们一机厂怎么样，虽然我们从那里下岗，虽然我们在那里也可能伤心过、难过过、挫折过，但我们最美好的时光在那里，最美好的记忆在那里。那里大家都是主人，都个性飞扬，不是你这私人企业，副总经理也是给你打工，在你的面前畏手畏脚、点头哈腰，哪能尽展风采、尽显能力，你还是要放手一些，别都自己干。”李慧仙说：“你的说法和齐大茂完全不一样，齐大茂老是对我说，这是咱自己的企业，还是自己要多干，谁也不能相信，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怎么样。我倒是相信齐大茂，可他还是那样，一点长进没有，就在采购部干，我只有给他再配个副经理，好在小伙子能力很强。”袁梁说：“上市是好事，但心中要有数，这几年企业高速发展，国家政策调整的红利被你吃尽了，下一步一旦国家政策收紧，你要做好预案怎么应对。”李慧仙说：“你上次来审核和我说过，我们几个也讨论过，大家意识到了，这不正在调整产品、调整销售策略，未雨绸缪。”袁梁说：“那就好，先走一步。”
李慧仙给袁梁续上水说：“省投资公司定向投资入股一千万元，我还不知道怎么用这个钱呢。这十几年来，我们一直是自我滚动发展，从来没有从银行里贷款过，几个银行来找过数次，要求贷款给我们，但都被我拒绝了，我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他们的钱我也用不着。现在不一样了，定向投资一千万，就是入股一千万，不要也得要。要了这个钱，企业的性质就不一样了，有股东参与进来，每年要开股东会、董事会，每年要有审计公司来审计，财务报告每年要披露，我这里成透明的了，我连个董事会秘书都招不到。”袁梁笑笑：“给你钱你还不要，你这里完全不一样，有的企业送礼要银行贷款给他，你这里是银行求着你贷款，你的经营形势好，银行见你的现金流好，银行就是嫌贫爱富，当然想挣你的利息钱。”李慧仙说：“我始终不会忘记，当年一机厂的破产，就有某人让我们给其它企业贷款担保的事，不是那事一机厂也不能先破产。”袁梁说：“说起来你也是一机厂破产的受益者，一机厂不破产，你顶多是企管处处长，拿着几百元的工资，而现在的你一呼百应，坐着一百多万元的豪车，身家数千万，开发区有名的女企业家，陵城市人大代表。”李慧仙说：“我那时连自己的工资都不愁，就知道到月财务就会喊我领工资，可现在不一样了，天天压力巨大，我连逛商场买衣服的时间都没有，我一点享受不到财富带来的快乐。”
李慧仙站起来，坐在了袁梁的沙发扶手上，抱着袁梁的肩膀，脸庞贴在了袁梁的头上：“真想好好歇歇，太累了。”袁梁的手扶着她的手臂，没有说话。李慧仙说：“你看我，我才刚过四十岁吧，头发全白了，真的变成白玫瑰了。”袁梁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你永远都是那个白玫瑰。”李慧仙说：“我愿用这个院子里的一切，来换取和你一起在明芜湖、唐淮河游玩的时光，可我到哪里去换啊？”袁梁说：“我们的女强人、女企业家原来也是一个乖乖女、一个多情的小姑娘。”李慧仙说：“一晃二十多年过去，此情可待成追忆，再也回不去了。”袁梁说：“你就大胆放手，哪天咱俩再去游一次明芜湖、唐淮河，把那里的美景都游遍，把美食都吃遍。”李慧仙高兴地说：“说好了，一言为定，不许反悔。这几天你不要回家了，就住在旁边的格林豪瑞宾馆，我在那里订了五个房间，就是招待来宾的。”
受李慧仙邀请，袁梁参与了李慧仙组织的揭牌仪式准备会议，会议强调，明天上午十点做一次彩排，后天上午十点整将进行陵城慧智科技股份公司新三板上市仪式。会后，慧智的副总陈放和李慧仙商量着仪式的具体事项，袁梁也不时提着建议。
晚上九点，袁梁住进了格林豪瑞宾馆。进到房间刚刚洗浴，李慧仙的电话打过来了，说在外面车上。袁梁穿好衣服下楼，坐进了李慧仙的车里。
李慧仙开车，黑乎乎的车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窗外是无边的夏夜，是新光河两岸无际的灯火。车子拐进了一个河边的高档社区，里面全是别墅式的建筑，车子一直开到一幢别墅前停下。
李慧仙开门，两个人进去，没有开灯，房间内只有窗外照进来的星光。在进门的一刹那，李慧仙就转身抱住袁梁亲起来，立刻，两个人沉浸在了黑暗中。
星光照着李慧仙白白的脸庞，照着她一丝不挂的胴体，两个人翻滚着、亲吻着、喘息着，两个人终于抱着沉沉欲睡。
一会，袁梁到卫生间洗漱回来，李慧仙立起身又抱住了他。两个人侧躺着，李慧仙扭着头，叹了口气说道：“袁哥，你还记得当年我为什么从一机厂离开去上学吗，你知道为什么吗？” 袁梁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别说，我不想知道为什么。”李慧仙说：“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我就想见你一面，然后从大运河大桥上跳下去。”袁梁紧紧搂着她，她哭了起来：“命运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为什么？”袁梁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受苦了，你不知道，我和你于姐聊起来，我们的心有多痛，好在你挺过来了，我们没能帮你，谁也没有帮你，是你自己熬过来的。你看，我们这一代人经历的都不少，一机厂一千多人，经历的太多了。我们这代人，注定是悲情的一代，出演了悲剧的一代，经历了磨难的一代。相比于几千万人的悲惨命运，个人的命运虽然有的惨烈，但都会消融于这时代的浪潮中，一切都已经过去，不要再想那么多。”李慧仙抽泣着：“袁哥，你嫌弃过我吗，看不起过我吗？”袁梁立马答道：“你就是我的白玫瑰，永远纯洁，永远芬芳，永远鲜艳，永远都是。”李慧仙哭泣着迎合着袁梁，在阵阵的眩晕中忘却，在时间的流逝中掩埋一切。
凌晨醒来，两个人激情过后，拥抱着说话。李慧仙说，这是她去年买的房子，只有她特别累的时候才来住，没有其他人来过，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可以全身放松，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而整个夜晚，全身赤着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更感到放松惬意。
第三天九点半，袁梁坐在嘉宾席上，等待着上市仪式正式开始。
陵城慧智科技股份公司院内，已经被礼仪公司装扮起来，沿马路的外墙边、厂区道路的两侧彩旗飘飘，办公楼、实验楼、车间外墙都挂起了祝贺单位的条幅，一个大大的舞台在办公楼前搭起，舞台背景是红红火火的，两个大气球飘荡在舞台两侧的天空，舞台的正中央是红布覆盖的巨锣。背景音乐正轰然响着，是许多年前的音乐，这是慧智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李慧仙选的，音乐是《咱们工人有力量》。音乐响起，梦回当年，袁梁记得，这个音乐是一机厂的播音员符志兰最经常播放的，因为当时的几位厂领导都喜欢这首歌，每天早晨大家都是听着这首歌进厂，听着这首歌下班。
袁梁看见了范文章，急忙向他招手，他靠着袁梁坐下，满面红光。范文章说，他的公司也想上市，过来取经。袁梁问范文章：“范总，你那里越干越好了，去年销售收入多少了？”范文章兴奋地大声说：“和李慧仙差不多吧，我销售收入也过三千万了。”袁梁笑笑，没有说话。
旁边的一位嘉宾说：“我可和慧智比不了，他们的产品线丰富，这两年就那一套主导产品就卖了一个多亿，我才刚开始干，没法比。这刚刚熬来政策扶持，一下就让李总赶上了。”另一位嘉宾说：“你也上新产品啊。”嘉宾说：“我上了也没人干，李慧仙这里始终比其它工厂工资多很多，熟练工都到她这里来了，她在原来的工厂人脉很好，就那一帮骨干，要技术有技术，要干劲有干劲，去年市场最热的时候，那一帮老家伙带着全厂员工一个月干了八千万，你说他们是怎么干出来的。”另一位嘉宾说：“他这里的总工程师、技术部长、几个工程师都是李慧仙原厂的人员，有人出二十万年薪挖她的总工程师，都没有挖走，他们的技术力量太强悍了，咱这几个厂没法和她比。”嘉宾说：“咱天天泡在酒桌上，泡在洗脚房，你看看李总，人家一个女的，就不去这些地方，就靠着质量、价格、交货期，靠着信誉干起来了，不服不行。”另一位嘉宾说：“她也是靠着鲁铁军，鲁铁军在整个地区的地位在那里放着呢。”嘉宾说：“李慧仙早就不靠鲁铁军了，两年前鲁铁军就全家移民新西兰了，他们系统内的几个高管退休后都移民了，钱太多了，不移民不行了。”另一位嘉宾说：“我听说，宏旺矿的老矿长移民澳大利亚，转走了一个多亿，不知道真假。”嘉宾说：“移民发达国家养老，没个几千万谁到那里当平民。”另一位嘉宾说：“最苦的还是咱们制造业，赚钱太难了，我就贷款了二百万，银行这几天天天催我，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吧。”嘉宾说：“我是来观风景的，你别大煞风景，回去再说。”
十点整，陵城慧智科技股份公司新三板上市仪式正式开始，主持人是省投来的人。陵城慧智科技股份公司的注册资本已经改为了五千万元，本来省投想投资一千一百万元买断陵城慧智科技股份公司注册资本的百分之三十六，李慧仙在和袁梁商量后，李慧仙的注册资本没有减少反而又增加到了四千万元，这样省投的一千万元只占到注册资本的百分之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