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城堡西塔楼的一间教职工宿舍里,气氛与安格斯那间总是萦绕着各种魔法实验和算计的办公室截然不同。
这里温暖、舒适,甚至有些凌乱的温馨。壁炉里燃着稳定的火焰,照亮了铺着厚厚地毯的房间,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沙发上随意扔着几个软垫,还有一只胖乎乎的黑猫正蜷在壁炉前打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塞巴斯蒂安带着一身室外的新鲜空气和淡淡的旧书气味走了进来。他脱下有些灰尘的外袍挂在门后的衣帽架上,伸了个懒腰。
“梅林的胡子,今天那些讨厌的一年级新生真是闹了个好大的乱子!”他一边抱怨一边走向沙发,“光是整理被那些毛手毛脚的学生弄乱的书架就花了一下午……嗯?奥米?”
他注意到奥米尼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他最喜欢的靠窗的扶手椅上看风景,而是坐在书桌旁,手指正轻轻抚过一本摊开的大部头书籍的页面。
奥米尼斯微微蹙着眉头,金色的头发在炉火映照下显得很柔软,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沉郁,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塞巴斯蒂安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弯下腰,从后面将手搭在奥米尼斯的肩膀上,下巴轻轻搁在他头顶。“在看什么这么入神?又是哪本枯燥的魔法史?还是新的管理员值班表?”
奥米尼斯轻轻叹了口气,合上了书页的凸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上烫金的标题——《19世纪魔法纪事:动荡与变革》。
“随便翻翻。”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塞巴斯蒂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不高,他歪头看了看那本书的标题,又看了看奥米尼斯的神情,心里猜到了七八分。
最近安格斯搞出这么多大事,奥米尼斯会去查阅和他相关的历史记录,太正常了。
“读到什么了?”塞巴斯蒂安的声音温柔下来,松开他,绕到书桌前面,靠在桌沿上看着奥米。“是不是又看到那些老掉牙的胡说八道了?说安格斯是个危险分子、阴谋家之类的?”
奥米尼斯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比那更糟……或者说,更让人……不舒服。”他拿起书桌上一杯已经半凉的茶,捧在手心里,好像需要一点温度。
“很多书里,他只是个模糊的背景板,一个‘引发了某些争议事件’的名字。少数详细一点的……”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情绪,“把他描绘成一个冷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说他利用朋友,说他沉迷黑魔法,说他的崛起伴随着无数谜团和牺牲……甚至暗示菲戈教授的死也和他有关联。”
塞巴斯蒂安皱起了眉,他知道那些历史记录有多离谱。
奥米尼斯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脆弱和愤懑:“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年,我们三个…不,应该是…安格斯。他几乎每天都在生死边缘挣扎。
“妖精、黑巫师、那些诅咒……他还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菲戈教授死在面前,却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就要立刻投入下一场战斗,因为后面还有龙化的兰洛克……”
他抬起头,眼神悲伤,“他那时候才十五岁,肩膀上却压着那么多东西……他确实用了很多非常规的手段,但他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我们,为了保护被妖精和无能魔法部迫害的民众……他从来没有主动去害过无辜的人。”
“可现在呢?”奥米尼斯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这些书里……没有一句提到他的挣扎和痛苦,没有一句承认他保护了多少人,阻止了多少次更糟糕的灾难。他们只抓住他那些迫不得已的‘污点’,大肆渲染……好像他天生就是个反派。”
他放下茶杯,手指微微收紧。
“现在安格斯又在做类似的事情,对付伏地魔,对付魔法部……我真的很担心……如果这次……如果历史再次歪曲他,如果后人记住的又是一个被恶意涂抹过的安格尔斯·格林……”
塞巴斯蒂安静静地听着,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他伸出手,覆盖在奥米尼斯微微颤抖的手上。
“奥米,”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很坚定,“听我说,奥米。历史书都是胜利者写的,或者是由那些根本不在场的蠢货写的。但我们知道真相,不是吗?我,你,还有安格斯自己,我们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再说了,你觉得安格斯那家伙会在乎后世那些蠢货怎么评价他吗?我敢打赌,他要是看到这些书,只会嗤之以鼻,说不定还会觉得挺好玩的,甚至自己动手在上面加几句更离谱的批注呢!”
奥米尼斯被他这话逗得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但很快又落了下去。“我知道他不在乎……但我在乎。”他轻声说,“他不应该被那样对待。他值得被记住真实的样子……哪怕只有一部分真实。”
塞巴斯蒂安看着好友难过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他想了想,说:“那我们就记住他真实的样子。我们,还有所有真正了解他的人。而且,你看,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吗?他现在是霍格沃茨最受欢迎的教授,救了哈利·波特,揭发了乌姆里奇……还有很多学生崇拜他。也许……这次会不一样呢?”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带着他特有的乐观和一点点冲动:“要是那些写书的还敢胡说八道,我就去把他们的房子都烧了!或者让安格斯给他们施个恶咒,让他们只能写出真话!”
奥米尼斯终于被他这孩子气的威胁逗得真正笑了起来,虽然笑容里还带着点无奈。“别傻了,塞巴斯蒂安。”他反手握了握塞巴斯蒂安的手,“谢谢你。”
“谢什么,”塞巴斯蒂安咧嘴一笑,“走吧,别再看这些让人生气的东西了。我听说厨房家养小精灵新烤了一批巧克力坩埚蛋糕,我们去弄几个来吃?或者去找安格斯?当着他的面念一段书上的蠢话,看看他那副‘你们居然看这种垃圾’的嫌弃表情,肯定很有意思!”
奥米尼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好。不过别念给他听,他肯定会讽刺我们浪费时间的。”
“那就偷偷乐!”塞巴斯蒂安兴高采烈地把他拉起来,两人一起离开了书房,把那些沉重的历史和无奈的担忧暂时留在了身后。
至少此刻,在朋友的陪伴和一块甜点的承诺下,温暖暂时驱散了因过去而生的寒意。而关于未来的评价,终究要靠现在去书写。
————
斯莱特林地下寝室的夜晚总是格外安静,只有黑湖湖水轻轻拍打窗户的模糊声响。
德拉科·马尔福早已陷入沉睡,呼吸均匀。但迪尔梅德却在华丽的四柱床上辗转反侧,丝绸床单被他搅得一团糟。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许多画面和思绪纠缠不休:安格斯看到他手上“伤痕”时瞬间变了的脸色、预言家日报上小巴蒂空洞的眼睛、伏地魔那猩红而贪婪的目光、还有自己那些散布在各处的“眼睛”所看到的零碎信息……最终,所有的思绪都凝固在了一个画面上——
这个画面反复出现,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唔…”旁边的德拉科在睡梦中不满地咕哝了一声,被他的动静吵得皱起了眉,“迪尔……梅林啊……大半夜的……你到底睡不睡……我明天还要……”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充满了困倦的抱怨。
迪尔梅德动作一顿。
“抱歉,德拉科。”他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寝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然后轻轻挥了挥魔杖,一个柔软的耳罩凭空出现,精准地罩在了德拉科的耳朵上,隔绝了所有声音。德拉科咂咂嘴,翻了个身,彻底沉入梦乡。
迪尔梅德悄无声息地坐起身,穿上鞋子和一件简单的深色长袍,像影子一样溜出了寝室,穿过寂静无人的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朝着城堡楼上走去。
夜晚的霍格沃茨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火炬投下跳动的阴影。他的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最终停在了南区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的宿舍门口。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立刻传来安格斯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但似乎并没有真的睡着:“进来。门没锁。”
迪尔梅德推门进去。办公室兼卧室里只点着一盏孤零零的油灯,光线昏暗。
安格斯并没有躺在卧室的四柱床上,而是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睡袍,慵懒地坐在壁炉旁的扶手椅里,腿上摊着一本厚厚的的古籍。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喝了一半的茶杯,显然他正在进行深夜研究。
“希望你有足够的理由解释为什么在宵禁时间像个游荡的幽灵一样跑到我这里来,迪尔。”安格斯头也没抬,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语气慵懒却带着惯有的讽刺,“还是说斯莱特林的床突然变得不如我这把旧椅子舒服了?”
迪尔梅德关上门,走到壁炉前,却没有坐下。他站在光影交界处,看着安格斯被灯光勾勒出的侧脸。
“我睡不着。”他老实地说,声音比平时更低,倒是更像安格斯的声音了。
“看得出来。”安格斯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蓝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深邃,“所以?需要我给你念个睡前故事?还是来点无梦酣睡剂?我个人推荐后者,见效快,副作用小。”
迪尔梅德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有些突兀地开口:“那个怀表……你给我的那个。上面的防护魔法……它是怎么运作的?”
安格斯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运作?就像所有防护魔法一样运作。受到特定类型的攻击或强烈恶意时触发,形成一个保护层,同时向我这里发送一个警报。很简单的原理。”
“有多强烈?”迪尔梅德追问,目光紧紧盯着安格斯,“什么样的警报?当你……当你感觉到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安格斯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他当然记得那天感知到怀表被触发时的情形——那瞬间涌起的愤怒和担心……
但,承认?他怎么可能承认?
他移开目光,假装重新看向书本,语气变得更加漫不经心,甚至带点刻意的轻蔑:“反应?能有什么反应?大概就是‘哦,那小子又惹麻烦了’的反应。然后顺便看看需不需要过去收拾残局,毕竟你现在顶着我‘亲弟弟’的名头,太丢脸的话我也会很困扰。”
他试图用嘲讽来掩盖,但迪尔梅德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被激怒或者回嘴。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是吗?可我听说……你当时气得立刻站了起来,墨水都打翻了。”
安格斯翻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听说?他想起迪尔的监视能力…怕不是通过别的“眼睛”亲眼看到的吧?
“……那是我刚好准备去倒杯茶,我喝茶一向很急。”安格斯面不改色地撒谎,语气生硬,“只是凑巧。而且,任谁在工作时被突然的警报打扰,都会有点不耐烦,不是吗?”
迪尔梅德没有说话。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但安格斯能感觉到那双和自己极其相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好像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
这种沉默的注视让安格斯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和烦躁。他合上书,发出轻微的声响,终于正眼看向迪尔梅德:“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就是为了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质疑我制作的防护道具的性能?”
“不是质疑。”迪尔梅德摇了摇头,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曾经被乌姆里奇的羽毛笔“刻字”的手背——那里现在光滑如初,但他似乎还能感觉到当时看到的…安格斯那罕见的失态。
“我只是……”他似乎在挣扎着措辞,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一下你是否会在意…是否,回到了“正确时间的道路”上。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安格斯似乎从他异常的态度和闪烁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什么。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
安格斯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拥有着他未曾拥有的童年,却也承受着他未曾想象的孤独和扭曲。他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但那感觉稍纵即逝,立刻被他用厚厚的壁垒重新封锁起来。
安格斯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那种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该死腔调:“听着,迪尔。我给奥米、塞巴斯他们制作防护道具,或许真的是因为在乎。
“但我给你的那个怀表,是因为你现在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有用的部分。我不希望我的棋子因为一些愚蠢的原因提前出局,这会影响整个棋局的趣味性。明白了吗?”
他站起身,走到迪尔梅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冷漠:“所以,别想太多。保护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现在,回去睡觉,或者至少回你自己房间发呆,别在这里打扰我研究。”
迪尔梅德抬起头,看着安格斯那双试图表现得冷漠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眼睛。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了平时的乖巧或扭曲,反而有种奇特的、看透一切的平静。
“好的。”他轻轻说,没有反驳,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身走向房门——安格斯看他的手已经按在门把手上后就松了口气,没忍住揉了揉刚刚皱起的眉心。
但,迪尔梅德停下了离开的脚步,手还搭在门把手上。他没有回头,但声音清晰地传了回来,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你又在说谎了,安格斯。”
安格斯揉眉心的动作顿住了。
迪尔梅德缓缓转过身,微笑着看着他。
“你说我是‘棋子’,是‘计划的一部分’。”迪尔的声音很轻,内容却无比精准,“你说你只是怕麻烦,怕影响‘棋局的趣味性’。”
他向前走了一步,离开门边的阴影,重新站到壁炉火光能照到的地方。
“可是,”他直视着安格斯微微眯起的眼睛,“如果只是棋子,你不会在感觉到怀表触发时是那种反应。你不会打翻墨水,不会立刻站起来——我‘看到’了,安格斯,通过那些总是注视着你的一小部分意识,我看到了你当时瞬间的表情,那不是不耐烦,那是愤怒,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词,然后肯定地说:“……是不掺任何利用的担心。”
安格斯的脸色沉了下来,但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用那种冰冷的审视目光看着迪尔梅德。
迪尔没有退缩,继续说了下去:“你总是这样,安格斯。用最难听的话包装你最真实的意图。
“你把防护道具给我们,现在说对他们是担心,对我只是利用?那你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怀表上的防护魔法,可以把持有者的伤害转移,他们两个的却不行?我想……这些早就超出了‘防止棋子出局’的必要范围。”
他微微歪头,眼神锐利:“你对我们撒谎,对奥米尼斯撒谎,对所有人撒谎……你甚至习惯了对你自己撒谎。但谎言重复再多遍,也变不成真相。”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空气仿佛凝固了。
安格斯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迪尔梅德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变得极其危险,像一头被戳到痛处的猎豹,随时可能暴起。
然而,迪尔梅德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甚至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最终,安格斯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似乎觉得自己很了解我,迪尔?凭着那些偷窥来的碎片?凭着你和我本质上的身份相同?”
“我不需要完全了解你。”迪尔梅德回答,“我只需要知道,当你真正说谎的时候,你的语速会稍微快一点点,你会下意识地用更多的讽刺来掩饰,你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敲击东西——就像刚才那样。而这些,你面对乌姆里奇、面对丽塔·斯基特、甚至面对伏地魔时,都不会有。”
他向前又走了一步,几乎站到了安格斯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所以,别再对任何在乎你的人说那些漂亮又伤人的谎话了,安格斯。”迪尔梅德的声音平静但郑重,“承认吧,你就是在意。你在意奥米尼斯,在意塞巴斯蒂安,也在意我。哪怕这种‘在意’扭曲、别扭,裹着一层又一层尖刺和算计,但它确实存在。对吗?”
安格斯死死地盯着他,然后非常缓慢地说:“现在…你懂我为什么,一开始会那么想要杀掉你了吗?”
迪尔微微一怔。
安格斯冷笑,“因为我知道,另一个我会无比的了解我自己。我讨厌这种感觉。”
迪尔不甘示弱,反驳道:“你当然会讨厌,因为你被彻底拆穿了,被这个某种意义上最了解你,或者说最了解你某种可能性的人,用你最讨厌的、最直白的方式,剥开了所有伪装。”
“而这种赤裸感让你感到极度不适,甚至有一丝罕见的恐慌。对吧?”
安格斯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或者推开什么,但最终只是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
安格斯忽然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些嘲讽。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迪尔,走向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声音变得冷硬:“别把自己想得太特殊,迪尔。这一点点可笑的‘在意’,微不足道,随时可以舍弃。它不会影响我的判断,更不会改变我的计划。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迪尔梅德看着他那紧绷的,好像竖起了所有尖刺的背影,没有像往常那样被这些话刺伤或激怒。
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不是愤怒,不是辩解,而是一种诡异的……恶趣味?或者,他想要尝试尝试,打破眼前人的…壁垒?
迪尔忽然快步上前,在安格斯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
安格斯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挣脱,语气带着惊怒:“你干什么?!放开!”
但迪尔梅德抱得很紧,手臂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微凉的后背上。少年的身躯并不算十分强壮,但此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
“就一会儿。”迪尔梅德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没有了之前的尖锐和分析,反而带着一种疲惫的固执,“就一会儿,安格斯。别推开我。”
安格斯挣扎的动作停顿了。他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细微颤抖,而这种毫无技巧的情感冲击,比他面对过的任何黑魔法都要让他不知所措。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讽刺、所有的防御,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时间仿佛凝固了,壁炉里的火安静地燃烧着。
安格斯僵硬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背后传来的,那种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和心跳。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最终,那紧绷的肩线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他几乎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声疲惫的喘息。然后,他抬起一只手,有些犹豫地轻轻覆在了迪尔梅德环在他腰间的手背上。
这是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却让迪尔梅德的身体微微一震。
两人就这样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地站着,一个不再挣扎,一个不再追问。一种古怪而脆弱的宁静笼罩着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安格斯似乎终于酝酿着要说点什么——也许是更进一步的承认,也许是新的、包裹着糖衣的讽刺——时……
迪尔梅德却突然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好像刚才那个拥抱从未发生过。
安格斯感到后背一空,那点微弱的温度迅速消散,他有些错愕地转过身,“你玩我啊?”
原本还想看在这家伙越来越像真正的另一个他的份上,和这家伙更亲近点呢。
迪尔梅德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锐利,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子,语气平静地开口,话题转得又快又突兀:
“对了,我通过‘眼睛’注意到,里德尔对古代魔法的研究似乎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安格斯还沉浸在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情感波动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好像非常得意,”迪尔梅德继续说,眼神变得专注,好像刚才那个情感外露的少年只是幻觉,“他认为自己已经初步掌控了那种力量。他抽取了‘诱饵’石头上大部分的魔法能量,并且能够进行一些基础的形态变化和能量引导——当然,那只是你注入的虚假魔力,但他深信不疑。”
安格斯花了几秒钟才将思绪拉回到正事上,他皱了皱眉,迅速进入了状态:“意料之中。以他的性格,确实会非常在乎这股强大的力量。”
“不仅如此,”迪尔梅德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他开始狂热地寻找更多‘实物证据’。他提到了特拉弗斯这个姓氏,认为艾莉莎·特拉弗斯和伯特莱姆·特拉弗斯的研究日志是关键。他命令手下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些日志,他相信那里面藏着彻底掌控古代魔法的秘密。”
安格斯听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笑容。
“哦?想要特拉弗斯的日志?”他慢悠悠地走到书桌旁,拉开一个施加了无数保护咒语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两本看起来极其古老、用特殊皮革装订的厚厚笔记本,随意地扔在桌面上。
日志的封面上,依稀可见“A.t.”和“b.t.”的烫金字母缩写。
“可惜,”安格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日志的封面,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之前我就跟塞巴奥米一起拿到它们了,相关的正确研究线索也都在我手里。他就算把翻倒巷的各个倒卖店铺和所有食死徒的家底掀个底朝天,找到的也只可能是些残缺不全的副本或者根本无关紧要的笔记。”
他抬起眼,看向迪尔梅德,之前那一点点狼狈和柔软已经完全被熟悉的算计和自信所取代:“看来,我们的黑魔王朋友,已经彻底咬钩了。”
迪尔梅德点了点头,目光也落在那些日志上,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但很快隐去。
深夜的造访、情感的碰撞似乎从未发生,两人再次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角色——布局者和关键的棋子,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只是,某些东西,或许已经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