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地方住？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房间内，喜子脑中的睡意登时苏醒了一大半儿。
搬走，诚然喜子想吗？
那她可太想了！
她们这里一个院儿足足好几户不说，夏天跟个笼子一样热死人不说，一到大冬天，冷风呼呼的往里头吹，这一片儿，冬日里被活活冻死的也不是没有。
平日里也是，臭不说，锅炉灰，脏水，柴火灰尘四处都是。
说实在的，喜子做梦都想搬走，尤其在体会过餐厅那样整洁，干净的地方后。
然而此刻，确认自家妹子不是开玩笑后，喜子第一反应却并不是高兴，而是脱口而出：
“妹你不会打算自己出钱吧？”
越想越是如此，喜子瞬间紧张了起来。
至于妹妹有没有钱，这个喜子说实话，倒并不是特别担心。
毕竟自家妹子人聪明，书读的也好，旁的不说，就之前那些香片，抹手用的膏子，不止味道好，抹上去一整个冬天，手都不会开裂呢！一整个水润又细嫩。
她之前还偷摸着往脸上抹了呢，也好用的嘞！
要知道她们这儿可是北平，一到冬天，那叫一个又干又冷，但凡出个门儿，十次有八次大风砣子那叫一个呼呼往脸上、身上刮。
光是这几个月，问她借东西，甚至想要出钱买的可有不少。男的女的多了去了，就连经理都特意问过。
这么好的东西，想要赚钱可太容易了。
毕竟那些大几块钱一盒的她也见同事用过，跟自家妹的，压根儿没法儿比……
对自家妹的手艺，喜子就是这么自信，但问题是……
一阵悉悉簌簌的摩擦声过后，黑暗中，喜子的声音没来由的沉默了许多，同样也小了许多：
“妹你可要想清楚，到时候咱们一家要是都搬过去，妹这会儿是你出了钱，那以后呢？”
以后一家子住久了，这房子还会是妹妹自己的吗？
喜子张了张嘴，最后那句话到底没有开口。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大的小屋内，愈发安静了许多。
说实在的，如果可以，作为大姐，她也不想将人往不好的地方想，尤其还是从小省吃俭用，忍饥受饿抚养她们长大的爹娘。
甚至直至这会儿，家里条件已经好了不少，但阿娘，身上的衣裳依旧是几年前那件儿，最多是在棉袄里凑合着添了些棉花。
就这，还是她小妹说了，要是生病找人开药，只会更费钱。
阿娘这样，其实爹也不遑多让，这些年她妹偶尔带回来的点心从来没舍得吃过一口。
这会儿大冷天的，依旧要顶着冷风出去跑车。
就这，这几年也已经是家里最好的日子了……
有时候光是想想，想想一辈子辛劳受苦，几乎没过过一日好日子的父母，想想自己这会儿却私下里对妹妹说这些话，要妹妹防着爹娘，喜子就觉得难受不已，心头上仿佛被压了块儿巨大的大石头的。
甚至一度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狼心狗肺。
可小妹……
像是在被两条细绳来回拉扯着，黑暗中，甚至能听到对方一下又一下，不自觉的扣着身下的褥子。
显然这会儿心里已经快纠结死了！
真可爱啊！瞧她这样，心下感动的同时，安宁忍不住噗嗤一声，伸手拽了拽对方还在扒拉床铺的手。
这才同样小声道：
“一个不大的小房子而已，总共也就四五百大洋，住就住了呗！难道这么大的院子，我还能自己一个人住过去不成？”
怪不怪异的暂且不说，也不安全不是啊！当然最重要的是：
四年啊，算算时间都快五年了，安宁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简直想想都要流泪了。
自觉能忍到这会儿已经是极限了，安宁此刻语气格外沉重。
然而喜子关注的重点：
先是恨铁不成钢：“这是单单一个房子的事儿吗！”
片刻后：
“啥，四……呜……五百大洋！”
这一声，因着过于震惊，喜子险些没控制住自个儿的声量，还是最后关头手快一步，抢先狠狠捂住了自个儿的嘴巴。
这才好悬没惊动外头正呼呼大睡的哥俩儿。
老天爷啊！
反应过来后，安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自家大姐双眼发目，怔怔地盯着上头黑洞洞，直漏风的房梁，心脏简直都要扑腾起来！
啥叫也就四五百，这可是整整四百多大洋！
想她工作一个月，连带偶尔收到的小费最多也才八块左右。就这，还不带中午，晚上要在附近吃饭的费用。
加上做她们这一行，又是高档餐厅，形象总是要的吧，哪怕有工作制服，平日里上班衣裳也不能太破旧。手，脸，头发也要格外干净利落。
临临总总下来，每月除去给家里的五块钱，她手里最多能落下一块都不到。
四五百块……
确认了，是她一辈子都攒不下的钱了。
“妹你……”喜子忍不住转头。
知道她想问什么，安宁轻轻点头，确认了对方的猜测：
“是的，我直接把护手膏的方子卖了出去。”
毕竟这么一盒一盒卖，她得卖，不，是做到啥子时候，也容易出事不是。
何况这种东西，她最不缺了！
正好有人慧眼识珠，给的价钱也公道，安宁干脆就卖了出去。
或者说她本来就没打算自己卖。
瞧自家大姐还是一脸不舍，安宁忍不住笑了：
“放心吧，你瞧妹妹我什么时候吃过亏，除了现下这笔钱外，方太太还特意说了，等到时候卖出去会给我两成的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