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临近院试，府城内，大街小巷正是热闹的时候。采花买酒，才子吟诗作赋，自有一派绮丽。
与之相对，城西，一处略显偏远的小客栈内。
仅有十来平左右的逼仄小屋内，这会儿却已经挤了足足不下十余人，考生连带着陪同的家长们一同挤在狭窄破旧的大通铺上。
大家大都大老远赶路而来，不说其他，光是气味，都已经够有些人喝上一壶了。
尤其晚间，不大的窗口处，还时不时呼呼地往外漏着冷风。
透过系统，瞅着一路铁青着脸，还是在一旁林老大好说歹说下，这才勉抬起贵脚，踏入房门的林小舅。
就这会儿那脸色。
说句不好听的，都快绿成蛤蟆了！
想到这儿，安宁忍不住摇头，低头轻咬了口厨房刚送来的热乎乎的栗子酥。
打从读书以来，有老爹加倍对看中，两兄妹，包括整个西院在内，大家伙儿小日子那是愈发好了起来。
与之相反，没了这个看不上眼的妾室姐姐接济，老林家！
想到之前那一出出的，安宁忍不住轻啧一声！
倒是统子，幸灾乐祸的同时，瞅着这狼狈样，当下还忍不住吐槽：
“这家子，还真是……丁点儿不存啊！”
要是它没记错，光是这些年原主娘带回来的布匹，起码也得好几十两下不来吧！
而且能想出让孙子读书，可以看出老林家家底儿还是有些的。
“但凡能省着点儿呢！”
对此，安宁倒是明白一些：
“好几十两，想多了，这些布匹是值这个价不错，但事实上加起来能换十两就已经不错了。”
“不对啊，可那些……那些……不都是上好的料子吗？”
“是啊，正因为是上好的料子，但前提是卖到哪里，又是谁去卖？”
安宁语气寻常道。
这其中，能说头的地方可大了去了。
怀石县，虽说距京城不远，总体还算繁荣。但最多也就一个小县城罢了，除了梁家外，其余布庄拢共就这么两家。
其中能吃下这些高端布匹的也就她们上回去的那一家。
梁家布庄，用脚趾头想也知晓去不得！
“几乎垄断生意也就罢了，一个穿着普通，还一副农妇打扮的妇人家，拿的却是本县少有的，最上乘的料子。”
想也知晓会引起什么猜测！
“做生意的，哪个不是人精子，想从他们这儿讨到好处，林家人，还嫩着呢！”
系统：“……”
两人说话的功夫，另一头，房间内，不多会儿，伴随着其中一人腹中一阵剧烈响动，林青云似是再也忍不住，铁青着脸冲了出去。
屋内，其他人面色虽也不大好，却也只只将薄被往头上拉了拉。甚至有些，眉头都没皱两下，依旧小心翼翼点着灯，翻阅着发旧的书册。
顾不得多看一眼，林老大忙不迭提着衣裳追着上去。
二月初，本就还是冷的时候，尤其临近傍晚，几乎刚踏出门儿，父子二人便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林老大还好，打小干惯了活计，冬日里顶着严寒修水库，挖泥巴也不是没有。这点儿寒气还真不算什么，倒是率先跑出来的林青云，没多久，便狠狠打了个喷嚏：
这一下，登时便叫林老大心疼不已。对着唯一又打小出息的儿子，林爹可谓疼到了骨子里，当下将一道厚厚的棉衣裳披到了儿子身上。
末了，还不忘细声安慰：
“儿子啊，咱就姑且再忍忍，爹这也是没法子，咱们来的晚，这会儿子，城里好些的客栈早被占完了。”
当然，有一点儿，林老大没说的是，就算真有，那地方，那庞大的开销，也不是他们住的起的。
临近科考，客栈可不愁人住，价格比之之前高了可不知多少。
想到这儿，林老大心下愈发后悔，要是大妮儿……
听说人家梁家，府城里也是有认识人的。
可瞧着眼前一袭白衣，干净齐整，满身文气儿的儿子，林老大又责怪不起来了。因着大闺女的事儿，青云在学堂被那群同窗如何戳脊梁骨儿，那些人说的多难听，他也是听到过的。
片刻后，迎着周遭凛冽的寒风，林老大只得搓搓手，裹了裹身上单薄的黑灰色袄子，继续哑着声音劝慰道：
“儿子啊，再忍忍，只要这回考试过了……”
想想或许过不了多久，家里便能出个秀才，林爹胸口处瞬间涌出了无尽的热意。
仿佛，就连这个寒冷的冬日，都没那么冷了。
林青云面色依旧难看，然察觉到喉中隐约可见的痒意，到底还是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回去。
房间内，依稀还亮着些许烛光。
看到这儿，安宁便没再多看下去了。
寒门，不，应该说不富裕的农门子弟想要考取功名有多难呢！
可纵使如此，一家老小依旧愿意紧衣缩食，苦熬着日子，只为供着个金贵的读书人。
有错吗？
其实并没有，赋税，徭役，官差地痞，每年光是繁重的徭役动辄死人的其实不在少数。
一次天灾，一家都未必活的下去。
这年代，科举，几乎是底层人一家老小唯一的出路了。
就连原身娘，偶尔提起此当年，小小年纪被卖入梁府，失望是有的，但也并非不能理解。
但凡那个被付出的，有那么一丝丝体谅与感念，这都不失为一个良性的关系。
可惜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回到自己应有的位置了。
想来没了有损名声又拖后腿的姐姐，没了天降好运，这位林小舅依旧能自强不息吧！
***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取自易经）
清晨，西厢，传来女子低低的吟诵声。
不比安宁，读书，同几个姐妹玩耍间隙，还会偶尔瞧瞧林小舅。作为拥有“系统”的幸运儿，林婷早沉浸在学业中不可自拔，不知天地为何物……
尤其在梁老爹给力，加足马力，托人费重金捎回来了不少有用的书籍。
当然，名人批注就不要想了。那都不是他们阶层能想的东西！但没关系，这些本就托词罢了。
“真厉害啊！”
瞅着芥子空间内，由易到难，由浅及深，清晰明了的注解。林婷由衷钦佩的同时，心下万分庆幸自己的幸运。
然后，肉眼可见，林女士更卷了……
甚至数月后，林小舅落榜的消息传来，林婷第一反应：
啥，这又是谁，干老娘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