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秘书汇报说,负责审查陈本渝的案件审理室主任仓孝农,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
宋远平拍了拍发涨的脑袋,打起精神,示意让他进来。
秘书出去了,随后,一身干练的仓孝农走进了办公室:
“领导您好。”
“嗯,什么事这么着急?”
“领导,已经一天多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陈本渝不吃不喝,强烈要求向您坦白问题。我说您不在单位,他说您什么时候和他谈话,他什么时候吃饭,要不然,他就会一直绝食?”
“一个正厅级干部,就这么容易败下阵了?”
“领导,依我看,他好像真想向您交待问题?”
“那好吧,那就给他机会,我过去和他好好聊一聊!”
留置陈本渝的房间还算宽敞,除了一张床,一个写字台,房间里还配有卫生间,两只单人沙发。此时,陈本渝正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睛养神。
听见开门声音,知道应该是宋书记来了,他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接受宋书记的问话。
门开了,宋远平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反手关上房门:
“陈厅长,听说你要求和我谈话?你就这么着急吗?”
陈本渝不像是个被留置对象,反倒是反客为主:
“您快请坐宋书记。宋书记,我是干公安工作的,对那些试图顽抗的犯罪嫌疑人,我们警方采取的办法和你们一样,好好的晾一晾他们,直到从心理上彻底摧毁他们最后的防线,他们愿意如实交代问题为止。既然被你们“请”过来了,早晚不还是那点事儿吗?您也别晾着我了,您都想知道点什么,尽管问就行,我一定会毫无保留的回答问题!”
宋远平点点头:
“陈厅长,你有诚意,我也有诚意,你看,我连个记录人员都没带,算是诚意十足吧?”
陈本渝哈哈大笑:
“哈哈哈……,都说您宋书记有胆有识,宁折不弯,今天我终于见识到了。我可是学过搏击的,您一个人,就不怕我对您不利?”
宋远平坦然一笑:
“在你的地盘你都没一点反抗的意思,说明你已经有了向组织说明问题的准备,现在到了省纪检委,我为什么要怕你?”
“佩服,佩服,宋书记,我也不是拍马屁,说句实话,在咱们山南省,您是第一个让我从心里敬佩的领导。我也不废话了,您说吧,您准备从哪方面入手?”
宋远平从兜里掏出两支香烟,递给陈本渝一支,并亲自替他点上:
“陈厅长,你的态度还是挺积极的,不过,咱们不谈具体问题,随便谈,谈到哪里算哪里!”
“可以,那您就随便问吧!”
宋远平很随意的问道:
“陈厅长,你的问题,不会只牵扯到你的下级干部吧?”
“哈哈哈……,宋书记,还是您高明,您这可不是随便谈谈,很有目的性嘛?其实,这方面的问题就算是您不问,我也会如实向您坦白。您也许不知道吧?夏副书记的儿子夏玉龙并没有投案自首,直到现在,人家依然过着逍遥自在、花天酒地的生活!”
宋远平吃了一惊:
“这么说,夏副书记公然违抗省委的意思,还在包庇他儿子?”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何况他夏墨林就一个宝贝儿子,怎么会舍得让他儿子去坐牢呢?”
宋远平冷哼一声:
“哼,如果他夏副书记能深明大义,让夏玉龙去自首,或许他还能少判几年。可省委给他机会了,他竟然阳奉阴违,完全不把省委的决定当回事儿?据我所知,他儿子夏玉龙不仅仅只是经济方面的犯罪,他还牵扯多宗刑事案件。他网罗了二三十个社会闲散人员,专门替他清除生意上的对手。听说那帮人出手极其狠毒,动不动就要砍人手指,挑人脚筋,早已经无恶不作,是社会上的一大毒瘤。既然夏副书记一条道走到黑,那我宋远平就和他掰掰手腕,我倒是要看看,他夏副书记究竟有多大能量!”
陈本渝长叹一声:
“唉……,宋书记,假如有下辈子,我一定向您学习,规规矩矩的做人,认认真真做事,可是现在,我是悔不当初啊!”
宋远平安慰他说:
“法律是无情的,但也不会把人一棒子打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你比我还要明白,犯了错误只要能勇于面对,坦白交代问题,在量刑的时候,法院会酌情减轻对你的处罚。”
陈本渝点点头:
“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农药事件的其他两个涉案人呢?他们归案了没有?”
“你是说刘畅和周建勇吧?事情闹的这么大,省委都已振怒,不抓起来几个责任人是过不了省委这一关的。当时他们两个都被抓进去了,不过,进去不到一个月,黄州市检察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够充分为由,把周建勇放出来了。听说,为了防止上面的追查,他已经偷偷出国了?”
“混蛋!”
宋远平勃然大怒,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有些沙哑:
“死了一条人命,毁了几万亩农田,这件事影响如此之恶劣,怎么就事实不清、证据不够充分了?他们检察院这是在枉法,赤裸裸的包庇犯罪。好一个官官相护,在人情世故面前,广大人民群众的愤怒可以视而不见,威严的法律也成了摆设,人民还怎么相信公权力?还怎么相信政府?”
陈本渝看着咆哮的宋远平,不由打了个寒战。
有这样一个嫉恶如仇、不畏强权的纪检领导,山南省那些手脚不干不净的干部们算是遇到了克星,他们蹦哒不几天了,早晚也会被他一个一个的收拾。
看来,自己的落马并非偶然,在这位宋书记的雷霆手段之下,没有人能逃过这一劫。
激愤过后,宋远平慢慢冷静下来,他凝视着陈本渝的眼睛,异常严肃的问道:
“那个刘畅呢?是不是也以证据不够充分的理由放出来了?”
“刘畅已经判刑了,还没少判,可能判了一年六个月吧?”
宋远平消了点火气:
“看来,并不是所有干部都不明事理。刘畅的爸爸是黄州市人大副主任刘丰收,如果他出手干预的话,就算不能把刘畅救出来,也不至于会判一年六个月。”
陈本渝真正体会到了宋远平身上那股凛然正气,同时,他也深知自己身处什么样的环境,早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坦然。
宋远平突然话锋一转:
“陈厅长,夏玉龙的事情,你是不是从中帮忙了?”
陈本渝连忙否认:
“夏副书记是给我打过电话,但我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我可不想引火烧身?我当时只是答应过他,让黄州市公安局暂缓对他儿子的抓捕,至于最终的处理结果,我再也没有过问过!”
“嗯,我相信你没有说谎。那么,除了夏副书记,你和省委、省政府其他领导干部们有没有超越工作以外的联系?”
“有一位。”
宋远平心里一沉:
“是谁?”
“省政府秘书长李伯山!”
听到“李伯山”三个字,宋远平心情更加沉重:
“陈厅长,咱们之间的谈话是很严肃的,希望你实话实说,不要借机打击他人?”
陈本渝苦笑了笑:
“我都这个样子了,哪还有心思污蔑别人?八月初,他曾经找过我,他三哥的儿子因为诈骗,被黄土岗市公安局抓了,希望我能帮他把他侄子捞出来!”
“那你帮忙了吗?”
陈本渝还是苦笑:
“李伯山是省政府秘书长,他找我帮忙,我能不帮吗?官场上就是这个样子,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圈子越大,产生的能量就越大。有了为难的事情,圈内人相互帮忙,在办事的过程中,双方不仅增进了友谊,还可以各取所需。我帮了李伯山,把他侄子从看守所捞了出来,这件事过后,李伯山投桃报李,把我姐的二女儿安排到了省政府上班!”
陈本渝交代的够彻底,把他和李伯山之间见不得人的秘密,毫无保留的说给了宋远平。
“除了李伯山以外,还有没有其他领导和你有过利益交集?”
宋远平又再次问道。
“只有他们两个,再没有其他领导和我有过利益关系!”
“陈厅长,你能积极主动的揭发其他涉案人,态度很值得肯定,属于立功表现。审查结束以后,我会让办公室向检察院、法院发函,酌情减轻你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