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北境的戈壁热得像块烧红的铁板。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都仿佛在扭曲。卫子歇在练兵场教新兵刺杀,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砸在地上能扬起细小的尘烟。士兵们的训练热情却丝毫未减,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力量。忽然有亲兵跌跌撞撞跑来,嗓子都哑了:“将军!齐太子带着郡主来了,就在城外!”
他策马赶过去时,正看见那辆熟悉的乌木马车停在护城河外。温瑾潼穿着件月白的衫子,正弯腰给车边的栀子花浇水,裙摆沾着草屑,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了,却笑得比头顶的日头还亮。齐太子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北境的戈壁,边角处却藏着朵极小的栀子花,像个怕被人发现的秘密。看到他们的到来,卫子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怎么来了不提前说?”卫子歇接过温瑾潼递来的水囊,指尖触到她的手,烫得像揣了团火。“想给你个惊喜呀。”她的脸颊红扑扑的,指着城墙垛口,“你看,活了吧?”
城墙上的栀子花确实活了,白色的花瓣在烈日下有点蔫,却倔强地挺着,花瓣边缘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卫子歇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亲手栽这些花苗时,副将还笑他痴傻,说北境的风沙能把石头磨圆,哪养得活这么娇贵的花。如今看来,这些花和北境的士兵们一样,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齐太子说要在北境开个学堂。”温瑾潼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拨开花叶下的土,“教汉人和西狄的孩子一起读书,学汉字,也学他们的话。”齐太子在一旁点头,手里的折扇轻轻敲着掌心,“先生说过,天下的道理,不是靠刀枪讲的。”开办学堂,是促进民族融合、化解矛盾的好办法,卫子歇对此十分赞同。
卫子歇望着远处正在搭建的学堂,木头架子在戈壁上支起来,倒像是只展翅的大鸟。百姓正在忙碌地施工,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他忽然觉得眼眶发烫,想起温北君临终前的话,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城主躺在病榻上,枯瘦的手抓着他的手腕,说天下这盘棋,最终要落子在人心上。赢得人心,才能真正实现天下太平。
秋收时,北境的粟米熟了。金灿灿的谷穗压弯了枝头,风一吹,田埂上就滚起金色的浪。远远望去,一片丰收的景象,让人满心欢喜。卫子歇和齐太子并肩站在田埂上,温瑾潼提着个竹篮跟在后面,里面装着新酿的栀子花酒,陶瓮的封口一打开,酒香混着谷香,在风里飘出老远。
“你看。”温瑾潼指着田埂边的栀子花,眼睛亮闪闪的,“开得多好。”那些花确实开得好,白色的花瓣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光,倒像是谁撒了把星星在草丛里。卫子歇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先生也是这样站在临仙城的田埂上,看着金黄的稻穗,捋着胡须笑,说这才是天下该有的样子。丰收的喜悦,和平的景象,这便是人们心中最向往的生活。
入夜后,三人坐在城楼上喝酒。月光洒在戈壁上,像铺了层银霜,远处的村落里,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稚嫩的嗓音拖着长调,念着“四海之内皆兄弟”,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这声音是那么的悦耳,代表着希望与未来。
“明年,我们把临仙城的老人接来些吧。”温瑾潼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月光,“他们总说,想看看北境的花。”齐太子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画着圈,“好,我让人开春就备马车。”让更多的人感受北境的变化,促进两地的交流,这是他们共同的心愿。
卫子歇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模样,忽然觉得,那些年的刀光剑影,那些压在心头的执念,都随着这月光、这酒香、这花香,慢慢散了。他举起酒碗,敬这北境的风,敬这临仙的花,也敬那些在岁月里慢慢愈合的伤。
酒液入喉时,甜里带着点烈,像极了北境的栀子花,也像极了他们走过的这些年。有苦涩,有甜蜜,有艰辛,也有希望。
卫子歇知道,北境的风还会刮,戈壁的沙还会扬,但只要这些栀子花年复一年地开下去,只要田埂上的谷穗一年比一年饱满,只要孩子们的读书声越来越响,有些东西,就永远不会消失。那是和平的希望,是民族的情谊,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就像先生说的,天下之大,总有容得下一朵花的地方。而这朵花,终将在这片土地上绽放出更加绚烂的光彩,见证着北境的繁荣与安宁,见证着天下的太平与和谐。日子一天天过去,学堂里的孩子们越来越多,汉人和西狄的孩子一起学习、玩耍,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田地里的庄稼连年丰收,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城墙边的栀子花每年都如期绽放,香气弥漫在北境的每一个角落,提醒着人们曾经的过往和如今的美好。卫子歇时常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欣慰。他知道,自己和身边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这北境,早已不再是那个只有风沙和战争的地方,它充满了生机与希望,成为了许多人心中温暖的家。而那份跨越地域和民族的情谊,也如同这栀子花一般,在岁月的沉淀中愈发醇厚,永远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