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国望着，始终抱臂沉默的张海洋，煤油灯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老团长猛地磕了磕烟杆，铜烟锅撞在桌角发出脆响：“海洋，别藏着掖着，你先说说！”
会议室里骤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这个 ，满身硝烟的身影上。
张海洋缓缓起身，带起的风掀动桌上的缴获清单，纸页边缘卷起的毛边，扫过“三八式步枪278支”的字迹。
他伸手扶住桌沿，指节压得桌面，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腕间还缠着半截染血的绷带。
“大伙争这些枪炮，我懂。”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
目光扫过墙上那张，布满弹孔的日军地图，“咱们八路军从小米加步枪起家，哪回不是靠着缴获，把队伍壮大？”
话音未落，角落里传来轻微的抽气声，几个老兵下意识 ，摸向腰间的老套筒。
那是他们从鬼子的死人堆里面，扒出来的宝贝。
张海洋顿了顿，忽然笑了，露出两颗被硝烟熏黄的白牙。
“但你们看看现在的小鬼子，”他猛地扯开军装领口，露出锁骨处未愈的枪伤，“三个月前抓的俘虏，连刺刀都端不稳。”
“昨天战场上，三个鬼子挤在战壕里，抢罐头吃！”
这话引得满堂哄笑，紧张的气氛瞬间松动，有人甚至掏出旱烟袋，猛吸两口。
“他们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
张海洋双手撑桌，身子前倾，眼中燃起炽热的光，“只要咱们攥紧拳头、瞅准时机，往后的胜仗只会一场接一场，枪炮弹药管够！”
他转身看向徐正国，后者正默默地，往烟锅里装填烟丝，火光映亮两人，相视一笑的默契。
“所以，我们特战排只要，五箱手榴弹。”
张海洋重新落座，顺手端起搪瓷缸，滚烫的茶水，在杯中晃出细碎涟漪。
“剩下的，各位按需分配。咱们把家底夯实了，下次直接端了鬼子的军火库！”
话音未落，会议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落在摊开的作战地图上，像撒了一层胜利的勋章。
徐正国仰起头，爽朗的大笑声，冲破会议室低矮的棚顶，震得挂在墙上的日军作战地图，都跟着微微晃动。
他笑弯了腰，右手撑着桌子，左手重重拍在张海洋的肩膀上，发出“嘭”的闷响：“瞧瞧！这才是咱们独立团的脊梁骨！”
“你们这些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这会儿都得跟张队长好好学学！”
说着，他扯出腰间的手枪，哗啦一声拉动枪栓，又“啪”地拍回枪套。
金属碰撞声清脆利落，“高风亮节不说，还不把这点儿缴获当回事！咱们张队长心里装的，那可是要把鬼子，连根儿拔起的大仗！”
满屋子的营连主官们，纷纷围拢过来，三营长粗糙的大手，一把搂住张海洋的脖颈。
旱烟袋上的铜烟锅，还冒着袅袅青烟：“好你个老张！早知道把我那两箱子弹，也让出来凑个热闹！”
五连长挤在人群最前头，涨红着脸扯开嗓子喊：“老张这话，听得俺心里敞亮！往后跟着你干，保管把鬼子的军火库都端来！”
几个年轻战士，激动得直跺脚，震得脚下的地面簌簌冒土，连屋顶横梁上悬着的马灯，都跟着摇晃，昏黄的光晕，在众人脸上明灭不定。
倪雅欣站在长桌另一端，嘴角噙着浅笑，眼神里满是赞赏。
她轻轻将重新添满热茶的搪瓷缸，往张海洋面前推了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杯壁上斑驳的弹痕。
茶香混着屋内浓烈的汗味，硝烟味，竟生出几分奇异的温馨。
张海洋低头望着，杯中的茶水，水面上浮动的茶叶，宛如战场上的硝烟。
在记忆里翻涌，三天前的深夜，他带着特战排摸进鬼子营地，二牛在枪林弹雨中塞给他的半块压缩饼干，此刻仿佛还带着体温。
徐中国抬手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都听好了！后勤处这会儿正在连夜清点数目，步枪、机枪、弹药箱，一件都不会少！”
他抓起桌上的缴获清单，纸张在灯下沙沙作响。
“等统计清楚，我和政委坐下来，对着地图、对着各营连的实际情况，仔仔细细地分！保证公平公正，绝不让兄弟们受半点委屈！”
话音刚落，雷鸣般的掌声骤然响起，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战士们高举拳头，欢呼声、叫好声交织在一起，震得窗外的槐树 ，都跟着簌簌发抖。
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八路军军歌》，激昂的歌声，很快响彻整个营地，惊起林间栖息的飞鸟。
张海洋望着眼前，群情激昂的战友们，腰间新缴获的手枪，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
忽然觉得，比起这些锃亮的枪炮，此刻充盈在胸腔里的热血与信任，才是独立团，最锋利的武器。
晨光刺破薄雾时，独立团驻地，已是一片热火朝天。
崭新的鬼子三八大盖，在战士们手中泛着冷光，新兵们围着步兵炮，叽叽喳喳不停。
几个老兵正眯着眼，教小战士调试瞄准镜。
张海洋倚着营房门框，看着二牛，和几个队员往木箱里码手榴弹，五箱整整齐齐摞在墙角，在朝阳下，投出方正的影子。
“张队，这箱压底下！”二牛扛着木箱咧嘴笑，后颈还沾着，昨夜擦拭枪支留下的油渍。
“咱特战排的手榴弹，准保炸得鬼子找不着北！”
张海洋刚要应声，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通讯员小王，跌跌撞撞跑过来，军帽歪在脑后，水壶在腰间，晃得叮当作响。
“张...张队长！”小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脸上通红，“团部...紧急情况！团长让您立刻过去！”
张海洋心头一紧，伸手捞起身边的手枪别在腰间，对着队员们喊了声“原地待命”，便跟着小王冲向团部。
黄土路上扬起阵阵烟尘，两人跑得气喘吁吁。
来到团部时，张海洋望见团部外，挤满了神色凝重的各营连干部。
徐正国正站在台阶上，手里攥着封，皱巴巴的电报。
倪雅欣在一旁，展开新绘制的作战地图，红铅笔圈出的据点，在阳光下刺目得像道伤口。
还未靠近，张海洋便听见徐正国的怒吼：“小鬼子这是狗急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