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队,凯哥,”宿大哥此时开口说道,“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你留些气力负责做决定吧,不用再给我们做思想动员工作了,我们的主观能动性都有,良心还在。”
“那好,那咱们现在就出发。男生负责抬担架,女生负责背东西,咱们往这边走。”说着凯哥当即引路带领着我们踏上了去往下山点的道路,就是他自己看手机轨迹设计出来的新路线。
抬担架比我想象中的要难、要累,甚至是危险。我以前抬过担架,不过那都是在公司搞救灾演习时装装样子糊弄人的,抬起同事之后走不了一两百米就又放下了,纯属是走过场。可现在我们这是真抬,抬着两个大活人翻山越岭的走山路,这完全就不是一个概念。小骆是女生,相对较轻,一百斤上下;小贾是男生,看上去不太胖,但真等上手抬了才发现,他少说得有一百四十斤左右,也挺沉的呢。
首先最麻烦的是抬担架的方式,得用手,用一只手或两只手去抬。不常干力气活的人或许会认为用手抬重物是司空见惯的,是正常的,可其实不是。用手和手臂去抬重物是相当难的,难就难在它很难持久。我们现在不是说抬着担架走个几十米或几百米,而是要几公里几公里的走,时间是几十分钟几十分钟的计算,这绝不是只凭想象和信心就能完成的。就拿小骆来说吧,别看她只有一百来斤的份量,可是两个人抬着她根本就走不起来,走不出三五十米就要喊人过来替换或找人来搭把手帮忙了。大多数人胳膊上的力气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那么持久。很快现实就开始教育我们了,我们这十二个男生不到一公里之后就基本全废了,累废了。最典型的表现就是手抖,手不停地抖,空手的时候手和手臂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在颤抖,怎么放松都停不下来。
其次是路,我们脚下的山路。我们偏离开原定轨迹已经很久了,之前逃命的时候没有太在意,其实我们一直都是在野地和没有明显路径的山地上行进,脚踩到哪里路就在哪里。自己一个人背个包时这种走路方式或许还可以,可现在是四个人或六个人一起抬着一副总重一百多斤的担架和人在走路了,这种行进方式就吃不消了。每前进一步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踩,因为担架前边的队友未必能和后边的队友达成共识,担架左边的队友和右边的队友想的也往往不一致。撕裂,意识和判断的撕裂是影响我们抬着担架前进的一大障碍。
最可恨的是坡度,山地嘛,总是有坡度的。自己一个人走山路时不觉得,遇到有坡度时最多就是走得慢一些,多喘几口粗气而已。可现在是好几个人配合着抬担架,担架上边还有人,这时脚下地面的坡度就是真真正正让人头大的难题了。爬坡?担架前边人的手臂垂到了最长,还经常要弓着腰曲着膝走路,而担架后边人的手臂基本都要架到肩头,踮起脚尖走路都不一定能保证担架上的人不会因为担架过于倾斜而摔下来。下坡?那绝对是噩梦。所有抬担架的人都不会想走倾斜角度大于三十度的下坡道路的,那不是在走路,是在上刑,是对自己上肢和下肢同时在上刑。大腿肌肉开始突突乱颤了,小腿的肌肉也隐隐有要抽筋的迹象了,手臂已经接近麻木和失去知觉的境地了,这就是我们越过两道山梁后原地躺倒休息时我最明显的感觉。
女生比男生的负重要小一些,但形象要更悲惨。因为男生要负责抬担架,所以男生的背包就全都交由女生帮着背了。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男生想逞能自己背包,可抬着担架走出几百米后就没人再冒充好汉了,全把背包交给女士们代劳了。有的女生要同时背着三个背包前行,而那些只背两个背包的女士往往手中还要提着或抱着木头和木板走路。这些木头和木板都是我们拆窝棚时拆回来的,凯哥在制作简易担架时尝到了甜头,觉得所有这些材料都是宝贝,或许什么时候就可以再次利用的宝贝,所以他特意要求我们带上它们一起走路,什么都舍不得扔。因此现在我们队的这些女士就变成驼队了,人力驼队,完全奴役自己的驼队。
娄姐在她们女生里算是身强力壮的,她不仅背了三个大背包,还在肩头扛了一根三米多长的小树干,把一面不知道是谁带在身边的我们队的队旗绑到了树干的顶部。这一来是相当地显眼,尤其是当我们这一队人爬上山梁之时,这面队旗的高度绝对有震撼人心的效果。但最让人感到鼓舞和欣慰的还得算祝大姐,似乎快乐时她会唱歌,悲伤时她也会歌唱;爬坡时她能只靠鼻音低声哼唱,下坡时她可以开口喊来群山的响应;即便是我们都累得只能躺倒休息的时候,她还有力气唱着我们都听不太懂的歌曲为自己和队友们舒缓着疲劳。有好几次我都有些担心了,担心她这样肆无忌惮地挥霍她的歌唱才华是不是有些莽撞。因为这里是山野,天晓得她的歌声会不会招来什么野生动物的尾随和觊觎。
虽说我们大多数人都相信繁重的体力劳作有助于净化人类的心灵,但短时间内过于繁重的体力劳作也会使人压力倍增,牢骚和分歧也就在所难免了。
之前一直没怎么开过口的一位女队员先说话了,她背上除了有自己的一个小包外还背了两个男生的大号背包,移动起来就像是背着一座小山丘在走路,此时她瘫软依靠在背包上用微弱地声音问道:“收队,咱们……咱们还要走多久啊?我感觉我快支持不住了。要不……要不你们就把我扔下喂豹子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别瞎说了环子,你那么瘦还不够给豹子塞牙缝的呢,豹子都得嫌弃你骨头多、硌牙。”小易侧躺在地上还不忘开玩笑地说道,“估计只有狼能稀罕你了。”
“别怕,有我们呢。”黑子此时挣扎着坐起了身解劝道,“一会儿我不抬担架时帮你背包,你有个缓冲休息期就好了。刚才咱们是一直在走路,就没怎么休息过,所以都累了。哦……凯哥,你设计的这条路线到底有多远啊?能不能给我们透个底啊?让我们大家也能心里有个数啊。”
“有数?有数你就坚持不下去了,早跑啦。”伏哥坐在担架旁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今天这到底是什么鬼天气啊,我现在感觉又回到夏天了,我这身上从上到下全都湿透了。凯哥,咱们一会儿能不能尽量沿着山沟在沟底前进啊?那样或许还能省些力气。像刚才那样总是爬坡下坡的实在是太累了,我这脚后跟可都快磨破皮了。”
小狄也插口说道:“哦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为什么要反复地爬坡呢?这……这纯属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啊。为什么不设计出一条省力好走的路线呢?现在咱们身后也没有坏人在追咱们,咱们用不着靠上坡和下坡来摆脱谁啊。”
“你脑子是不是被累傻了?!”我抓住时机嘲讽她说道,“你以为咱们这是在地图上画直线啊?这里是山区,不爬坡下坡的能行吗?咱们这条路线设计得越是短、越是直,需要爬的坡就越多。你要是想绕远路自己绕去,别拉着大家一起受罪。”
“你听得懂人话吗?!”小狄立刻反驳我道,“我是说应该尽量少爬坡,不是说不爬!在山沟底部的山谷走路省力,咱们可以坚持更长的时间。一直爬坡下坡的能坚持多久呢?你刚才抬担架的时候净偷懒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什么?偷……好,你要是觉得我偷懒那咱们可以换一换。”我不甘示弱地说道,“一会儿我去背包搬木头,你来抬担架,还不让你抬小贾,你只要负责抬小骆就成。怎么样?你……”
“好了,马克,你先闭嘴歇会儿吧,还有力气和女生比这个吗?!你干脆什么都别拿空手走路好了,还真把自己当孩子哄啊。”祝大姐开口制止了我说道,“现在不是互相推诿的时候。不过收队,我看咱们是应该再商量商量了,这么一直咬牙坚持着走下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大家都累得不行了,咱们是不是应该搞个分工啊?分配一下……”
“别,千万别!”宿大哥此时闻言匆忙地坐起身说道,“还是像现在这样人人都干重体力活比较好,一分工就会有冷暖不均,一有冷暖不均就无法团结大家了。你们看凯哥多仗义啊,他既负责设计路线又负责带队赶路,还一起出力抬担架,这样的好收队上哪儿找去啊。我看还是按凯哥设计好的路线走吧,我认为现在这样挺好,真的,咱们都应该有牺牲精神,不要光想着自己,更不要只看到自己遇到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