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下,何博斌把玩着第二颗核桃,笑意吟吟地看着那婢女。
婢女望着何博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明白,此刻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再留在此地,恐怕凶多吉少。
“哼!”
话音未落,脚下一蹬,身子轻盈跃起,宛若春燕掠檐,足尖在茅草上轻点三下。她没敢回头看,脑子里只想着快点遁走。
这府邸后院连着林子,只要上了茅顶,就能借着树影溜掉。
何博斌挑眉:“嗬,还跑得挺快的。”
然而,茅草之下,早已有人守株待兔。
赵韫玉藏身于屋檐暗处,黑衣裹身,指尖夹着的四阶爆鸣符。就在婢女足尖触及屋顶的刹那,她突然暴起,如同猎豹般扑出,一把将黄符塞进婢女怀中,随后猛地一推。
“什么!?”婢女大惊。
“轰——”
一声巨响,符纸炸开,炽烈的火光夹杂着声浪席卷而出,震得屋顶的茅草四散飞扬。婢女根本来不及反应,被那股气浪震飞出去,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爆鸣符:一种介于爆音符和火爆符之间的气浪性杀伤符箓,品质在一至四阶,属于低阶符箓,寻常洞府境修士即可绘画。】
“成功!”赵韫玉轻拍双手,从屋顶跃下,稳稳落地。她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转头看向缓步走来的何博斌,“身手不错吧?”
何博斌走近,瞥了一眼地上的婢女,笑着点头:“当然,赵姑娘这一手爆鸣符用得漂亮,干净利落。”
说着,他蹲下身,在那婢女身上摸索了起来。
赵韫玉直起身,“不过,我很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她是卧底的?”
何博斌笑了笑,从婢女怀里摸出一封密信。
“赢子异是个低调的人,出行向来谨慎,极少对外透露行踪,尤其是这种打猎的小事,连亲信都不一定全知。可这婢女区区一个看门的,却一口咬定赢公子去打猎了,分明不合常理。”
赵韫玉挑眉,“所以你猜,她多半是大魏安插在赢氏府中的暗线,专门盯着赢子异的动向。只不过,她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偏偏在先生面前露了口风,泄露了赢公子的行踪。说到底,她这卧底当得也糊涂,怕是她自己都没想太多,毕竟她的任务快到头了。”
何博斌点点头,“所以我才一上来就拿核桃试她。”
赵韫玉听罢,又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咱们留在这儿等着,还是另有打算?”
何博斌瞄了一眼手中的信,沉吟道:“这就得看陈老头他的想法了。”
赵韫玉嗯了一声,她扛起婢女,往府门走:“行,听你的。走,先进去瞧瞧。”
......
与此同时,府内的议事厅中,气氛凝重如水。
赢子异端坐于主座,手中的茶盏早已搁置一旁,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他凝视着对面的陈尘,沉默良久,终是按捺不住开口:
“陈老先生,您这般沉默不言,又不肯道明对策,实在令在下为难。究竟有何打算,不妨直言相告。”
陈尘轻抿一口茶,淡然一笑:“赢公子,成大事者需沉得住气。你这般急躁,倒不似能担大任之人。”
赢子异无奈叹息,重新落座。
恰在此时,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赢子异抬眼望去,只见何博斌与赵韫玉并肩而入,身后还拖着一个麻袋。
他立即起身相迎:“何兄?赵姑娘?二位怎会前来?”
何博斌依旧带着标志性的笑容:“赢公子,我们逮到条尾巴,看来是大魏的暗桩。”
说着将一封密信递上,顺势解开袋口,露出里面昏迷过去的婢女。
赢子异面色微变,快速浏览信笺内容后,长叹一声:“难怪近日府中屡有异状。多谢二位,请入座。”
见众人到齐,陈尘放下茶盏,目光在三人身上缓缓扫过,终于道明来意:“赢公子,不知可曾考虑过,重归大秦?”
此言一出,厅内空气骤然凝固。赢子异手中茶盏猛地一颤,几滴茶水溅落在案几上。
“陈老先生,此话怎讲?”
陈尘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公子府上那些死士,个个都是不凡之辈。能让此等人物誓死效忠,公子又岂是池中之物?”
赢子异闻言,端坐不动,心念急转:这老头什么意思?莫非又是一种试探?
这位落魄他国的质子,此刻陷入了两难之地。若是对陈老头表露心声,那岂非是承认自己尚存野心,将来有朝一日会回大秦一血前耻。若不回答,那岂不是错失拉拢此等高人的机会?
男人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在一阵头脑风暴后,选择了微微颔首,算是领了这份赞许,却未多言,只是静待下文。
隐而不发?
陈尘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的笔墨纸砚——那些物件摆放得井井有条,砚台里的墨汁早已干涸。
“赢公子,接下来的话或许有些惊世骇俗,你且听着,莫要急着下断言。”
赢子异眉头微蹙,但转瞬又恢复平静。
“先生但说无妨。子异虽不才,却也见识过几分风浪。先生既出此言,想必事关重大,我听着便是。”
陈尘点点头,缓缓起身踱步。厅堂墙上挂着一幅山水挂轴,画中峰峦叠嶂。他停步画前,背对着赢子异。
“国君……归天了。”
话音落地,厅中如坠冰窟。
赢子异手中茶盏本已端起一半,闻言猛地一颤,指尖骤然失力。青瓷盏从掌心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成数瓣,茶水溅开,洇湿了青砖。
一瓣碎瓷滚到他脚边,微微颤动。片刻后,他回过神来,缓缓俯身,拾起那片残片。
“先生,此事……是何时发生的?”
陈尘神色如常:“就在近日,具体哪天,我也不甚清楚。消息自京城传来,途中有意遮掩,难免滞后。不过,估摸着不出三五日,便会传到公子耳中。”
赢子异将碎瓷轻轻搁在桌上,抬眸凝视陈尘:“先生提前告知在下此等大事,所为何意?”
陈尘微微一笑,语气淡然:“就是字面之意。君崩,国就乱,赢公子乃大秦血脉,怎能不闻不问?”
赢子异闻言,蓦地转头,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就算我想回大秦又如何?先生莫不是忘了,我如今身在魏国,寄人篱下。魏国君岂会轻易放我离去?”
“能不能去是一回事,想不想去又是一回事。”陈尘目光灼灼,“难道公子不想光大自家的门庭?”
赢子异闻言,忽地大笑出声,笑声中带着自嘲:“先生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再来操心我赢子异的门庭吧!”
陈尘不恼反笑,仰头大笑:“哈哈!老夫想办的事,怕是要等公子门庭光大了,才能办得成!”
话音刚落,陈尘周身气势骤变,原本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年轻,原本花白的头发转眼乌黑,脸上的皱纹如水退去,显露出一张英气勃发的年轻面容。
一股浩瀚气息自他体内喷薄而出,十三境飞升期的威压宛如泰山压顶,屋内烛火瞬间尽数熄灭。
此时此刻,只要他轻轻一抬手,这屋中的众人,估计就会被这道威压当场震死。或许...这座府邸也是瞬息变成粉末。
赢子异瞳孔骤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可是十三境巅峰的修为,当今天下达到此境界者不过寥寥三人。谁曾想眼前的老者竟也是飞升期大能......
然而震惊还不止于此。
陈尘淡然一笑,轻声道出一句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话语:“老夫之所以仅是十三境,只因这座天地如今最多只能容纳十三境修为。”
厅堂内霎时鸦雀无声。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在众人耳畔炸响。
何博斌与赵韫玉皆心神剧震,面面相觑。若此言属实,便意味着陈尘的真实修为被天地法则强行压制。若脱离此界束缚,他的境界必然更高,至少能以一人之力独战三位圣人。
这般通天彻地的人物,此刻竟与他们同处一室。
赢子异指尖微颤,却很快稳住心神。他将散落在几案上的碎瓷轻轻推到一边,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是眼底深处仍暗藏波澜。
这般沉稳的反应,反倒让陈尘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不错,果然是我看中的人。”
赢子异沉声问道:“敢问先生,该如何称呼?”
陈尘抬手拂过下颌——这个原本抚须的动作此刻显得格外突兀,他本人却浑然不觉。
“唤我陈尘便是。当然,你若愿意,也可如那几个老家伙一般,称我一声‘妖人’也不无不可。”
“陈尘……”赢子异轻声念出,心中微动。继而正色问道:“先生方才所言,可都是真的?”
陈尘神色一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赢子异凝视他良久,终于缓缓颔首:“我明白了。既然先生要与我合作,总要说明所求为何。”
陈尘轻抚衣袖,朗声笑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老夫既愿鼎力相助,自然有所求。”
“先生所求为何?”子异沉声问道。
“相国。”
这掷地有声的两个字,让厅堂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赢子异眉峰微蹙,目光灼灼地望向陈尘。他原以为以对方通天彻地的修为,所求必是关乎天地大道的机缘,或是足以搅动风云的重宝。却不想陈尘开口索要的,竟只是一个相国之位。
这等条件,未免太过简单。世俗权柄,怎入得了这等人物法眼?
他难道不想像道德生那样,获得一方圣地,开宗立祖,名震天下?
何博斌与赵韫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惊疑之色。
陈尘负手而立,直视赢子异:“待你登临大位,我只要一个相国之位,这要求不过分吧?”
赢子异心中暗暗思忖:能与三圣比肩的人物,岂会为区区权位折腰?
“先生……”他斟酌着词句,“为何独独看重这相国之位?”
陈尘笑脸盈盈,只是答非所问:“既然这座天下没有你的吕贾人,那我便做你的吕贾人。我将篡改这天下气运,为你改天换地,奉你为独一无二的假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