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太子府西暖阁,烛台上烛芯爆开的火星溅落在案头密信上,映得谢逸风苍白的指尖微微发颤。
玄色锦袍袖口绣着金线蟠螭纹,此刻随着他挥袖动作猎猎扬起。
价值连城的琉璃盏应声而碎,清脆声响惊得廊下守夜的宫娥簌簌发抖。
“废物!”谢逸风指节叩在檀木案几上,震得镇纸下的临安城舆图微微发颤。
案头堆着的账册里,密密麻麻记着各商号孝敬的银钱数目,此刻却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窗外晚风卷着紫藤花的甜腻气息涌进来,混着满地琉璃碎屑的冷光,将他俊朗的面容衬得愈发阴鸷。
小顺子垂手立在屏风后,望着主子眉间拧成的死结,喉结动了动才敢出声:“殿下息怒……”
话音未落,谢逸风已抓起案上翡翠扳指重重砸在青砖地上,翠色迸裂的刹那。
他忽然想起李轩赴任前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青衫儒士抚掌而笑,信誓旦旦要将范府这根刺连根拔起。
“本官势必要釜底抽薪,定能让范聿恒俯首称臣!”李轩当时目光,却不料只是夸夸其谈。
谢逸风捏着密信的手指微微发疼,信纸上墨迹未干的“商路受阻”四个字,像极了李轩那些华而不实的策论。
“殿下,奴才要不要亲自去一趟临安?”小顺子觑着谢逸风泛青的下颌线,硬着头皮往前蹭了半步。
缎靴碾过琉璃碎片,发出细碎的声响,“敲打敲打李轩,也让他知道,有些错不可为……”
“错?”谢逸风冷笑,冰玉般的面容泛起一丝讥诮,“他错在虚有其表,认不清形势!”
晚风掠过窗棂,烛火猛地明灭。
谢逸风望着满地狼藉,伸手揉了揉眉心,青玉发冠上的东珠在阴影里泛着冷光:“你去一趟,告诉李轩,他与范府的恩怨,本宫一概不管。”
小顺子正要领命,却见谢逸风突然逼近,玄色衣袍裹挟着龙涎香将他笼罩:“但临安每月的孝敬,少一两银子……”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夜枭长鸣,惊得栖在紫藤架上的白鸽扑棱棱飞起,月光透过窗棂,在谢逸风眼底投下一片森然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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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临安城飘着细雨,李轩府邸的青瓦上凝着水珠,顺着屋檐簌簌坠落。
书房内,李轩攥着算盘的指节泛白,噼啪作响的算珠声混着檐角铜铃的轻响,将案头商会新拟的税则震得微微发颤。
月白色官服上的云雁补子沾着墨渍,像是被雨水洇开的败笔。
“大人,京城来人了!”小厮话音未落,雕花木门已被推开,玄色劲装的小顺子跨步而入,腰间鎏金腰牌在阴暗中泛着冷光。
李轩瞳孔微缩,瞥见对方袖口绣着的蟠龙纹样,慌忙起身时打翻了砚台,漆黑墨汁在刚写好的密折上蜿蜒成河。
“不知公公大驾光临……”李轩强作镇定地整了整官帽,却见小顺子径直走到书案前,修长指尖划过案头堆积的账本。
“李大人当真勤勉。”小顺子嗤笑,眼底闪过一抹讽刺。
李轩喉结滚动,雨丝顺着窗棂飘进来,沾湿了他后颈的冷汗:“当不得公公夸赞,下官不过是尽份内之事。”
小顺子忽然轻笑出声,声音却冷得像腊月的冰棱:“份内之事?李大人便是这般办事的?”
他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书架上,发出清脆声响,“李大人可知,太子殿下书房的琉璃盏,碎了一地?”
他缓步逼近,玄色衣摆扫过李轩精心绘制的商路图,“殿下说了,您与范府的恩怨,他不管——”
话音戛然而止,小顺子突然抬手掐住李轩的下巴,力道大得令对方倒抽冷气:“但临安这边的孝敬,少一两,您这顶乌纱帽……”
尾音消散在雨声里,他松开手,指尖拂过李轩官服上的云雁,“可就保不住了。”
窗外惊雷炸响,李轩踉跄着扶住书案,望着小顺子转身离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雨幕中,范府方向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接一声,像是催命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