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晚风裹着栀子香,透过雕花窗棂飘进范府翠竹院。
柳清漪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月白襦裙外罩着银线绣的蝉翼纱,腕间羊脂玉镯随着动作轻响。
她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望着对面案前批阅账册的范聿恒,眼中泛起淡淡笑意。
“夫君,可是心疼受损产业?”她浅啜一口碧螺春,茶汤在白瓷盏中荡起涟漪,映得她眉眼愈发清泠。
范聿恒搁下狼毫,揉了揉眉心。
玄色锦袍袖口金线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他望着案上焦黑的绸缎残片和焚毁的船契,长睫垂落掩住眼底锋芒:“心疼不可避免,但我分得清轻重。”
一声叹息混着烛芯爆响,“我们与李轩结下梁子,不让他出气,还不知道憋什么大招。
这些损失尚在可控范围,比起这些,我们能掌握局势已经很好了。”
柳清漪习惯性指尖轻叩榻边小几,发出脆响。
她起身走到范聿恒身侧:“城西的地契文书可收好了?”
“那是自然。”范聿恒言辞凿凿,“李轩买通的地头蛇,不过是我们钓他入局的饵。”
烛火突然摇曳,他眼底闪过寒芒,“那些泼皮在绸缎庄闹事时,你注意到人群里那个摇折扇的蓝衫男子了吗?”
柳清漪瞳孔微缩,回忆起白日里那个刻意引导舆论的声音:“李轩?”
“正是。”范聿恒起身推开窗,夜色里传来更夫梆子声,“他自以为暗中布局,却不知每一步都在我们预料之中。”
柳清漪倚着窗框轻笑,月光勾勒出她侧脸的柔美弧线:“即使做了知县,李轩这做派依然免不了小家子气。
这种事,那需要自己出手!”
范聿恒点头:“他初来乍到,缺人手是不可避免的。”
柳清漪深以为然,“底蕴不够,露怯是难免的。
我们也不能把人逼急了,有些暗棋不到最后是不能落子的。
就当破财免灾吧。”她拈起案头半块烧焦的绸缎。
“只是这蜀锦掺假的戏码,倒是提醒了我——明日让绣坊放出消息,就说范家要出双倍价钱收购上等蚕丝。”
范聿恒挑眉,忽然笑出声:“好个将计就计。李轩若知道自己花钱买的劣丝,最后竟成了我们抬高市价的筹码……”
……
次日清晨,范家绣坊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临安城。
当李轩从师爷口中听闻范家愿出双倍价钱收购蚕丝时,正端着早茶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在案头的密信上,晕开一片深色水痕。
“大人,这范家莫不是急疯了?”师爷凑上前,眼中满是疑惑,“他们绸缎庄刚出了事,此时高价收丝,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轩盯着信纸边缘晕开的水渍,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
他伸手拿起一旁的算盘,噼啪作响间,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范聿恒何等精明,怎会做赔本买卖?
这背后定有诈。”他重重拍了下算盘,“但若是能让范家在蚕丝上栽个大跟头,就算有诈又何妨?”
几日后,李轩暗中指使亲信,将大批掺杂劣丝的蚕丝高价卖给范家。
交易当日,看着范家管事毫不犹豫地验货付款,李轩躲在暗处,眼中尽是得意。
“范聿恒,这次看你如何收场!”他低声自语,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
这批蚕丝运进范府仓库的当晚,临安城最大的几家布庄突然联手宣布,因原料短缺,即日起绸缎价格上调三成。
与此同时,范家放出消息,称因收购到大批优质蚕丝,范记绸缎庄不仅价格不变,还推出新品酬宾。
消息一出,原本对范家心存疑虑的百姓纷纷涌进绸缎庄。
看着店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掌柜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同时,那些跟风囤丝的商户,望着手中卖不出去的劣等蚕丝,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李轩得知消息后,气得将案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好个范聿恒,竟敢算计我!”他面色涨红,眼中布满血丝,“师爷,立刻去查,范家这批蚕丝究竟藏着什么猫腻!”
深夜,范府书房内,柳清漪看着丈夫手中的密信,嘴角泛起一抹浅笑。
“李轩怕是要气疯了。”她轻轻晃着手中的茶杯,“那些劣丝,府里的伙计已经连夜运出城了。”
范聿恒放下密信,走到窗边。
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沉稳的轮廓。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转身看向妻子,眼中满是信任,“不过没关系,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窗外,夜色深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