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入了云层背后,雪亮的光晕退去。
只剩隐约的火光,能让她看清眼前人的面目。
鸣栖压下心里的怒火,倒是没想到是他
“镇北王?”
男人从阴影里露出半张脸,那双似猎狼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终是不屑一顾地笑出声:“能忍这般羞辱面不改色,难怪能在上京城翻出这么多浪来。”
鸣栖再蠢也听得出他话语里的敌意。
很好,她正心情不爽,他要自己送上门来,鸣栖又怎么会放过。
鸣栖一声冷笑:“王爷何必说我,你不也一样。”
她离他不远,却丝毫不失气场:“毕竟,对于王爷而言,连亲妹妹的死都忍下了,今日这点羞辱比不上王爷所得万一。”
“既然畏惧皇权,又做的尽是恃强凌弱的事,王爷又算什么?”
鸣栖先是嘲讽了一番镇北王畏惧圣上,不敢为妹妹出头的行为,又说他和里面这些人一样,只会仗势欺人。
说得镇北王额头青筋跳起:“你还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鸣栖不以为然,退后一步,毕竟是自己顶替了人家妹妹,该说的该解释的她还是得说:
“镇北王,舍妹的死,与我与太子无关。”
“我们到上京城外的时候,她已经为奋力抵抗,以钢簪自绝。”
“面对死局,她尚有如此勇气,镇北王却不如她?”
镇北王冷笑:“用不着用激将法。”
他死死盯着她,“宝清的死,我永世都不会忘记,伤害她的人,绝不会放过,焉知不是你与太子要她的身份,动手杀人?”
鸣栖虽然不知道是谁所杀,但她一直都有怀疑,“宝清郡主是奉旨入京,以我顶替她身份后所生出的诸多事端,圣上是欲赐婚,平衡京中势力。”
镇北王皱起了眉头,他负手而立,思索鸣栖话语中的意思。
“你是说,她的死是圣上?”
果然镇北王常年为将帅,也并非是听之任之的愚钝之辈。
圣上对镇北王府的忌惮,对人命薄凉,放任王公子弟斗争,引得众人用尽手段,妄图最先得到宝清郡主这块香饽饽。
或除掉她。
即便自己得不到,也不容许他人功成。
这才是宝清郡主的真正死因。
镇北王或许早已经有所怀疑,可自幼习得的忠于帝王忠于家国,让他不能也不可以去质疑帝王!
虽然心中满是不忿,所以圣上才修书于他,将太子妃给崔氏,作为补偿。
他领兵多年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圣上的意思。
所以,这个亏,他不得不咽下!
但宝清的死,这一股怒火,并不会随着时间消磨。
他寻到了另一个出气的人,镇北王望着眼前的女人,她生得这般美貌,原以为是个多么妖冶的女人,如今一见,他就打消红颜祸水的念头。
他看着她,只觉得危险重重:“你顶着我妹妹的名头,鸠占鹊巢,在宫中兴风作浪这么久,将大周搅得天翻地覆,众人眼里,不过一祸水而已。”
“即便我不动你,也会有人动。”
鸣栖深深地与他对视。
忽然
镇北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余光扫了一眼,看到了来人,很快转身:“见过太子殿下”
容时匆忙赶来,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奇怪道:“王爷怎在此?”
鸣栖静静看着。
镇北王不作停留,粗略解释了一番“许久不来宫中,大约是迷路了,正好遇到鸣栖姑娘,这下酒意上来,正要走了”,便打算告辞。
鸣栖也点了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容时不疑有他,转身道:“来人,送王爷出宫回府。”
镇北王说了告辞便退下,只是与容时擦肩而过之时,淡淡道:
“太子殿下莫忘了答应我的事。”
鸣栖看到容时的身体猛然紧绷。
什么事?
临走,镇北王回眸,那双猎狼的眼睛杀气冲冲。
鸣栖分辨了一下,好像是在说:
自求多福
月光露了出来,照亮了彼此的身形。
“镇北王找你说了什么?”
容时望着她,还是他所熟悉的面容。
十五年未曾变过,他都从那个郁郁寡欢的少年,走到如今的地位,而她一如当初那般,明亮澄澈。
这还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她似乎从未变过,不会老...
鸣栖看着他好像陷入了回忆,想到宴席上的折腾,她想了想安慰道:“没有,只是提到了宝清郡主。”
容时沉迷不语。
彼此的视线碰撞交缠,容时似乎下定决定:
“鸣栖,我与崔氏,绝不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鸣栖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还以为会就着宝清郡主之死说些善后事宜。
她愣了一下,“为何要这么做?”
容时的心脏瞬间如堕冰窖:“你说什么?”
“今日,圣上问你之时,你说所的话,难道不是不得已,是出自真心?”
真心啊!
鸣栖望着容时眼底的不敢置信,有片刻的碎裂和失望,她垂眸异常冷静地将厉害剖析在容时面前:
“崔氏的身份不俗,更是圣上为弥补宝清郡主之死,平息拉拢镇北王的一步。”
“你身为太子,娶她于你是相得益彰”
“镇北王在北漠边陲威望极高,顾氏的前车之鉴,不能再重蹈覆撤,娶崔氏女,于大周,于你百利无一害。”
这一切的初衷还不是送他上皇位
完成历劫!
谁料
容时声音发沉:“你说的都对”
她还真是冷静的可怕,让他无法回绝。
鸣栖看得出他情绪低落,只是她没想明白缘由,只能安慰道:
“容时,圣上没多久可活,他要你下月完婚,便是急需将权柄托付给你不是吗?”
“很快,我们就要成功了”
说这个话的时候,鸣栖的眼睛很亮,一如今夜的星光灿烂绚丽。
容时望着她,感受得到她的兴奋,她的希望。
只是...
似乎饮了许多酒,容时猛然间没能站稳,踉跄后退了一步。
他望着鸣栖,这么久以来,他看不穿她的意图;
无论是当初在北漠突如其来的接近,还是日日夜夜的陪伴;
不论是入上京城的彼此鼓励,还是这两年来的筹谋;
她来到他的身边,究竟是图他的人,还是图他身后的身份地位?
似乎都不是。
她就像是一根绳,永远拽着他,甚至可以说,操控着他前行。
她到底,要什么?
这是容时问了千遍万遍的疑问。
“我知道”
“可是鸣栖,你知道吗”
“我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彼此了解彼此信任。”
他声音暗哑,凝起的眼眸里,有隐隐流光:“我要的不止于此…”
鸣栖呼吸一滞。
容时:“你等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阻拦你我”
他看着她,走向她。
一把将鸣栖拥入怀中
“只要我们等,等到那一日,我会废黜崔氏,迎你为后。”
他抵着她的发顶,沁入肺腑的是她如松雪般清甜的气息:“鸣栖,其实这么多年,我没有说出口…”
“我心悦于你”
他看不到的一瞬间
鸣栖的眼里看不到容时熟悉了十五年的温柔与坚定。
甚至有些莫名的疏离。
有谁来告诉她
为什么她勤勤恳恳地报个恩
想千方百计地帮他扛伤害
只是想让他的劫数
历得快一点
而他却说他要她这个人?
有没有搞错
这可是励志本,不应该有感情线的!
再说,历完劫,等他们回了十二天
还是那个毫无关系的他们而已!
但此刻,她要稳住他,不能做的太绝。
鸣栖变戏法似的变了脸色,抚上他的背脊,轻声宽慰:
“好,我等这一日。”
反正功成身退,历劫结束。
容时悬了一整日的心,终于算是放下。
此刻他身为储君,忙得脚不沾地,圣上召他议事。
他说让人送她出宫。
鸣栖也没有拒绝
谁知,容时消失后,耳畔却闯入了一道唏嘘欠揍的声音:
“这位太子殿下,还是个痴情人。”
“只是不知道,一片痴心就要付诸东流。”
鸣栖“啧”了声,只觉得今日自己是撞上了什么霉头。
怎么一个个地都来找她麻烦。
她斜了眼睛,没什么好语气:“有事?”
宴天师幻化而出,还是那张看不清楚的脸,挂上了意味深长笑:
“神女可千万别说,当真看上了凡人,要和他长厢厮守。”
鸣栖转过身,脸色不善,用一种“有话快说,没话慢走不送”的凶狠目光看他。
看得宴天师收起了笑容,“我胡说”
“不过,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他挑眉:“想不想听?”
鸣栖忍无可忍,指尖流光呲呲作响:“说”
宴天师清秀的眉头蹙起,神色看起来有些沉:
“镇北王此行入京的目的,不仅是带崔挽裳入宫当太子妃”
一句话勾起了鸣栖的兴趣,“还有什么?”
“还带了一种仙台灵物,续命冰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