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理解！”
史君开连忙道。
“我这次来，倒也不全是为了劝你。主要是想给你提个醒，也说说书院眼下的情形，免得你到了之后觉得奇怪。”
“情形？书院出事了？”
李新放下茶杯，神色认真了些。
“倒不是出事，而是因为李兄你的《正气歌》，书院里起了不小的风波。”
史君开叹了口气。
“现在书院内部，大致分成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因为《正气歌》？”
李新有些意外，疑惑道。
“这《正气歌》不是能助人快速修炼出浩然正气吗？是好事啊。”
“是啊！我们这一派，包括我叔叔、书院里大多数务实的长老和弟子，都这么认为！”
史君开语气带着几分激动。
“《正气歌》能助人快速凝练出浩然正气，这是实打实的好处！而且这浩然正气能提升修炼速度，甚至对整个巽风大陆对抗魔族都大有裨益！我们认为应当大力推广，甚至作为书院弟子的基础功法之一！”
李新点点头，这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但是……”
史君开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无奈和一丝不屑。
“还有另一派，人数不多，但在书院里资历老、声音不小。他们……坚决反对《正气歌》。”
“反对？理由呢？”
李新更好奇了。
“理由？”
史君开嗤笑一声。
“他们说《正气歌》产生的浩然正气‘不纯粹’、‘不洁’！是走了捷径的‘伪浩然’！
他们认为，只有通过自己潜心研读圣贤书、吟诗作对、体悟天地至理，在漫长岁月中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感悟出来的浩然正气，才是真正的、高贵的、纯粹的浩然正气！
他们要求书院封禁《正气歌》，甚至要求大陆禁止流传，说什么要‘还浩然正气一个清清白白’！”
“噗……咳咳！”
李新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强行咽下去后，忍不住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最后甚至气笑了。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清清白白’！好一个‘不纯粹’！当真是……妙论！”
他摇着头，眼中满是嘲讽：
“说白了，不就是看不得别人也能轻易获得他们引以为傲的资本吗？什么‘纯粹’，什么‘高贵’，不过是给自己独占好处、维持高高在上地位找的遮羞布罢了！
没有《正气歌》，这浩然正气怕不是成了他们少数人才能享用的‘特权’？如今这‘特权’眼看要普及了，他们自然急了，要跳出来维护自己的‘纯洁性’了。”
史君开深以为然，用力拍了下大腿。
“李兄，你说得太对了！我和叔叔也是这么想的！
这帮老顽固，整天沉迷于诗词歌赋、咬文嚼字，仿佛修为高低、生死存亡都是次要的，只有他们笔下那点‘风骨’和‘意境’才是至高追求！
偏偏书院里还真有不少这样的修士，他们修为或许不高，但在宗门地位崇高，影响力不小。
他们振臂一呼，还真有不少附庸风雅、或是思想迂腐的弟子跟着摇旗呐喊，搞得我叔叔他们这些真正关心书院实力、关心大陆安危的长老们头疼不已。”
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下来。
“李兄，你是明白人，这是在修仙界啊！
没有足够的实力，再会吟诗作对又如何？面对魔族那狰狞的利爪，那首绝妙的诗能挡得住一剑吗？
最终还不是被一剑刺死，化为枯骨？
到那时，那所谓的‘纯粹浩然’又能护得住谁？修炼速度就是生存的根本！他们却本末倒置，为了虚无缥缈的‘纯粹’，置书院弟子、置大陆安危于不顾，实在是……迂腐至极！”
史君开越说越激动，显然对书院内部的这种风气积怨已久，也深感忧虑。
李新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史君开的话，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巽风书院光鲜表面下的暗流。
这趟书院之行，恐怕不会只是简单的“参观”了。
“看来……”
李新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贵书院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啊。”
他看向史君开。
“史兄，多谢你提前告知。放心，我心里有数了。”
……
十数日后的清晨，史明驾驭的飞舟终于抵达了巽风书院所在的灵山福地。
飞舟缓缓降低高度，穿破缭绕的云层，一座清雅别致的山门映入眼帘。
与李新想象中大宗门的气吞山河不同，巽风书院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地镶嵌在几座不算特别高峻、却灵气盎然的山峰之间。
亭台楼阁多是白墙灰瓦，飞檐斗拱间透着浓浓的书卷气，点缀在葱郁的古木松柏之中，倒也别有一番仙家清韵。
云雾如纱，轻柔地拂过青翠的山峦，缠绕着精致的建筑，让整个书院仿佛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卷。
浓郁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其中果然夹杂着一股独特的气息。这
气息清正平和，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杂念渐消，正是史君开口中无处不在的浩然正气。
这正气与灵气交融，形成一种独特的书院氛围，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随着飞舟靠得更近，李新敏锐的感知力立刻捕捉到了与这份清雅表象截然不同的信息。
地盘狭小，人丁寥落。
虽然比一般的宗门还是要大很多，但是对于巽风书院这个名字来说，实在是不太相称。
与震雷大陆那些动辄占据连绵山脉、门下弟子动辄数万的大宗门相比，巽风书院的地盘实在显得“袖珍”。
几座山峰便是其全部，建筑虽精巧，数量却不多，练功场、演武坪之类的设施更是寥寥无几，且规模有限。
视线所及，弟子人影稀疏，远不如想象中大宗门该有的熙攘景象。
偶尔见到几个身着统一青白儒衫的弟子，不是在林间漫步诵读，就是在亭中对弈清谈，步履悠闲，全然不见其他大宗门弟子那种争分夺秒、行色匆匆的紧迫感。
更让李新暗自摇头的是，这些弟子的平均修为，低得有些让他看不下去。
炼气期占了绝大多数，筑基期弟子只有小部分，至于金丹期……李新目光扫过整个书院范围，竟只隐约感应到两三十位的气息，还都颇为隐晦，显然修为不算精深。
这种实力配置，放在震雷大陆，顶多算个中等偏下的门派，在巽风大陆更是实在难以匹配它作为巽风大陆顶尖势力之一的名头。
李新联想到之前其他人对于巽风书院的评价，看到如今巽风书院这个样子，才知道那些人不是空口胡说。
而是给了巽风书院面子了。
就在这时，一阵阵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吟诵声，伴随着清越的琴音和对联唱和的笑谈声，如同无形的潮水般，从那些精致的楼阁、幽静的亭台中扩散开来，清晰地传入飞舟之内，甚至在山谷间形成悠远的回响。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妙哉，妙哉！”
“……此联平仄尚有瑕疵，待我推敲一二……”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写得真好，抱负极大！”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真符合我们巽风书院啊，他真不是我们书院的弟子吗？”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构成了巽风书院最鲜明的背景音，远比弟子修炼时的呼喝或法宝碰撞的铿锵声要响亮得多。
空气中弥漫的浩然正气，似乎也因这无处不在的“文气”而更加浓郁。
清雅是极清雅，书卷气是极浓，然而在李新眼中，这过分响亮的“文声”与弟子们普遍低下的修为、稀少的数量以及有限的练武场所形成了鲜明到刺眼的对比。
史明操控飞舟向主峰一处平台降落，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史君开站在李新身边，看着下方熟悉又让他心情复杂的书院景象，低声嘟囔了一句：
“唉，还是老样子……”
单方抱着臂，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显然也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