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沉默片刻，随后缓缓站起身，走到赵云峥面前，目光深邃地盯着他。
已经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云峥与他之间越来越疏离，他也渐渐无法再掌控这个儿子。
想到这个孩子每次和他说话时，那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模样，他的心里就百味陈杂。
明明这孩子小时候很黏他的啊…
皇上不禁想起了赵云峥的生母，他的发妻，湮朝的皇后…
如果没有当年之事，他的云峥应该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云峥，你可知朕最担心的是什么？”皇上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
这落寞伤感的语气令赵云峥微微一怔，但很快他便回过神：“儿臣愚钝，还请父皇明示。”
皇上复杂的目光落在太子与赵云峥身上，继而语重心长的缓缓道：“朕最担心的，不是朝局动荡，而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争斗，朕老了，这江山迟早是要交到你们手中的，朕不希望看到你们兄弟相残，更不希望看到这江山因内斗而四分五裂。”
赵云峥心神震动，抬头看向父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从未见过父皇如此疲惫、如此无奈的模样，更从未见过父皇眼中流露出这样悲伤的情绪。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父皇或许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无情…
“父皇…”赵云峥低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愧疚:“儿臣明白父皇的苦心，儿臣…定当谨记父皇教诲，绝不让父皇失望。”
皇上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赵云峥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你能明白就好，朕希望你们兄弟之间，能够和睦相处，共同守护这江山社稷。”
赵云峥轻点头，语气亦轻缓下来：“儿臣定当谨记。”
皇上再次拍了拍赵云峥的肩膀，继而转身走向门口：“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兄弟二人好好聊聊，朕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赵云峥和太子齐齐行礼：“恭送父皇。”
皇上离开后，御书房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太子走到赵云峥身旁，满眼担忧，语气温和：“二弟，今日之事，父皇也是为你我着想，你别往心里去。”
赵云峥看了太子一眼，轻轻牵动嘴角：“大哥放心，我都明白。”
见二弟神情满是疲惫，太子心知他是因五弟的刺杀以及父皇的试探心灰意冷。
父皇子嗣虽多，但他与二弟关系最好。
这些年他与二弟相处甚多，如何不知道二弟心中所想。
这皇位，只怕二弟根本就不在乎，甚至说根本就不想坐。
只是身为皇家子嗣，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他理解二弟的心情。
太子拍了拍赵云峥的手臂，给他一丝鼓舞：“二弟，如今朝局不稳，你我兄弟更应同心协力，共渡难关，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赵云峥微微颔首：“多谢大哥。”
两人相视一笑，然而彼此心中都清楚，这笑容背后，隐藏着多少心酸与无奈。
离开御书房后，赵云峥独自走在回启明殿的路上，心中思绪万千。
父皇的试探、太子的担忧，都让他感到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然而，到了如今这一步，他已经无路可退，唯有继续前行，他才能在这权力的漩涡中站稳脚跟，给母后、给嘉荣、给娇娇一个安定的未来。
回到启明殿时，娇娇已然醒来。
彼时，她正在靠在床头翻看着话本子，听见门响的声音，她抬起头。
“王爷，您回来啦！”虽然日日相见，但每一次他回来时，娇娇依旧会满心欢喜的笑着相迎。
看着这笑容，赵云峥只感觉自己浑身的疲惫尽数消散。
他嘴角微微上扬，快步向娇娇走去：“嗯，我回来了。”
许娇娇眼睫一颤。
自重伤醒来，宸王在她面前便不再自称本王。
他这是…在她面前放下了上位者的姿态，以平等的身份与她相处…
她抬手轻抚赵云峥眼底的乌青，满眼心疼:“时辰尚早，王爷可要再睡会？妾在一旁陪着您。”
赵云峥略一思忖，点了点头:“也好。”
他的确很累，很想窝在被子里踏踏实实的睡一觉，不被任何人打扰，不为任何事烦心。
闻言，许娇娇看向金刚:“金刚，辛苦你将软塌移至床边，王爷，您在床上睡，妾在软踏上靠着看书。”
赵云峥心疼她的伤:“不必，我睡软塌就好。”
闻言，许娇娇也不推脱，只握住他的手，柔柔浅笑：“好…”
大抵是手心里这只柔软的小手让他安心，赵云峥这一觉睡得很踏实，醒来时已经过了晌午。
侧目看到许娇娇靠在床边打盹，他不禁弯了弯唇，分外珍惜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
有了鬼医的加持，在宫中住了月余，许娇娇的剑伤便已经恢复到可以下床小幅度活动的地步。
未免在宫中待太久，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与麻烦，正值深秋，许娇娇穿戴严实，带着披风与帷帽在赵云峥的搀扶下，自启明殿外坐上马车。
启明殿在内宫，内宫是皇帝与后妃起居的地方，通常情况下，马车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当赵云峥搀扶着许娇娇从殿内走出来时，四周值守的宫人俱是伸长了脖子悄悄打量，只可惜许娇娇包裹严实，这些人都看不到她的面容。
待马车走远，宫人们放在聚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这就是在启明殿住了月余的那个女人？”
“看宸王殿下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应该就是她了。”
“这女子是谁？”
“不知道，宸王将这女人保护的很好，没听过关于她的一点消息。”
“当时宸王抱这女人进宫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我还以为她活不了呢，没想到居然活过来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看宸王对她这般珍视的样子，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宫人们一时间神色各异。
晋王兵败，如今湮朝的天已经变了，但凡机灵点的人都能看出，这日后的湮朝，必是宸王的囊中之物。
这女人日后说不定就会是未来的国母了。
真可惜，没有被安插进启明殿伺候，否则可以好好的在未来国母前面表现一番，留下一个好印象。
许娇娇不知这些宫人如何想，随着马车的晃动，她抬手轻轻撩开车帘的一角，看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眸光晦涩…
白漪如、谢佩宁，我活过来了，那些你们曾对我作下的孽，我都会一一向你们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