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淑妃轻哼一声,“钦天监那帮人都看陛下的眼色行事。”
若皇帝没有将大皇子寄养在长公主府的意思,钦天监敢那么说吗?
堂堂皇子却寄养在宫外,时日一长不得被皇帝忘到脑后?
雁回道:“大皇子是个没福的,入不了咱昭阳宫这有福之门。”
搁以往,她说这样的话是要被淑妃瞪的,今日却引得淑妃浅浅一笑,抬手指了指她。
雁回便知自己说对了,笑着奉上一盏茶,“您喝茶清清口,依奴婢看,大皇子不来咱们宫里也算好事。”
“哦?”淑妃接了茶水,“如何算好事?”
雁回道:“这养子再好哪里比得上亲子?等您生下皇子,老爷自然是向着亲生的外孙,这养的……”
她留了话没说,淑妃却是明白的。
等有了亲生的孩子,这养的孩子,还是占了大皇子位置的孩子便成了自家孩子的拦路石,是该一脚踢开的。
养猫猫狗狗都能养出感情来,更何况是孩子呢?
雁回道:“娘娘素来心软。”
“当娘的人,哪里能对一个孩子狠得下心肠呢?”淑妃轻叹一声,随着这声叹,压在胸口的郁气散了大半。
想到近日从宫外递进来的消息,她抬手抚了抚小腹,问:“陛下独宠那楚氏多久了?”
雁回道:“算起来也有大半年了。”
“大半年。”淑妃喃喃,“也差不多了。”
雁回看看左右,轻声道:“奴婢听闻前些日子二人闹了些不愉快,那楚氏竟敢跟陛下甩脸子,还得陛下放下政务去哄她,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若是个精明的,本宫才该头疼呢。”淑妃思量片刻,道,“御花园的花儿开得正好,如此春光怎可辜负?你带人去各宫知会一声,本宫后日在御花园办赏花宴,请各宫的姐妹们一起过来说说话。”
“唯。”雁回领命去办。
*
茂华宫主殿中,酒香弥漫,宫人们跪了一地。
双颊酡红的美人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手支头一手高提酒壶,清亮醇厚的酒水倾泄而下,大半落进嘴里,小半顺着白皙的下颌往下流,将胸前大片衣衫润得透出酒香。
“砰!”
酒壶落在柔软的地毯上,与三个同伴滚在一起。纯昭仪醉眼迷蒙地吩咐:“拿酒来!”
“娘娘,酒喝多了伤身,您别喝了。”清漪膝行上前,看着自家主子的醉态,心疼得眼眶通红,“您若有气,您对着奴婢发,千万别作践自个儿的身子啊。”
“作践?”细眉一拧,纯昭仪抬起手来摆了摆,“清漪,我这是高兴,高兴呐!快,拿酒来,你陪我喝,咱们来个不醉不归!”
她将手往前伸,做出碰杯的动作,然后收回手往嘴里一倒,砸吧砸吧嘴,笑:“好酒!好酒呀!”
见清漪不动,她疑惑道:“清漪,你怎么不喝?”
“奴婢、奴婢……喝。”清漪举起手往嘴里空倒了一杯,红着眼对纯昭仪晃晃手,“您看,奴婢也喝光了。”
“真好。”纯昭仪抓住她的手,“真好,清漪,你再陪我喝。”
“好。”清漪答应着,冲殿中跪着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轻声吩咐,“拿醒酒汤来。”
闻言,纯昭仪大声道:“不要醒酒汤!”
“好,不要醒酒汤,奴婢陪您喝酒。”清漪哄着自家主子,暗中冲宫人们摆手。
宫人们悄声退了出去,殿中顿时只剩下主仆二人。
“清漪,我还要喝酒。”纯昭仪醉得撑不住自己,软软地倒在美人榻上,轻纱裙摆散开,铺陈在榻上,像是一朵开到极盛的花。
“好,喝酒,奴婢陪您喝酒。”知她是醉得狠了,清漪拧了帕子来给她擦脸,“您先睡一觉,奴婢守着您。”
“不睡。”在榻上翻了个身,美人酡红的双颊压在软枕上,呼吸间皆是酒香,“清漪,你说我费心费力养着身子,一碗碗苦药往下灌,有什么用?陛下他都不来,我一个人要怎么生?”
“娘娘,您别灰心。”清漪柔声劝,“日子还长着呢,陛下会看到您的好的。”
“管他看不看得到,不稀罕。”纯昭仪用力地拍了下软枕,“他要不是皇帝,我才不理他。”
“薄情寡义的瞎眼男人,把凤印给淑妃都不给我,皇子也不给我,我哪里比淑妃那个面慈心狠的差了?”
“不就是得了凤印嘛,那女人得意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还跟我摆谱,没当上皇后就开始招摇起来了。陛下还没废后呢,她也不怕被人捧得太高,最后掉下来摔成两截!”
“哼,陛下真当那女人不争不抢是个省油的灯?我呸!都是装出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做下的那些事,什么叫为了公主,她是心里有鬼!”
清漪慌得去看殿门,见是关上的才松了口气。她语气无奈,“我的娘娘诶,您是真醉了。”怎么连这种要命的话也敢往外说?
“我没醉!没醉!”纯昭仪挥了挥手,作举杯状,“喝酒!”
“是是是,喝酒喝酒。”清漪一边答着一边重新拧了帕子来替她擦手,轻声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左右今儿没有旁人在,您就趁着酒劲儿痛痛快快说出来,奴婢都听着。”
“我不苦,我自己选的。”嘴上这般说,美人眼角却泛起一点晶莹,很快隐没在软枕中,留下一点湿痕。
清漪柔声顺着话哄,本以为将人哄睡了,忽听榻上的人道:“清漪,我如果不进宫会如何?”
清漪一愣,随即道:“夫人定会为您寻觅一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
“那些……我都不喜欢。”纯昭仪嘟囔,“一群豺狼,不喜欢。”
清漪叹道:“小姐。”
久违的称呼从嘴里冒出来,说的人愣了愣,听的人也愣了愣。
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
正这时,殿门被叩响。
“砰砰砰。”
清漪清了清嗓子,扬声问:“何事?”
“昭阳宫的雁回姑娘来了,求见娘娘。”门外的小太监道,“娘娘见是不见?”
就纯昭仪现在这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的状态,清漪怎么敢让雁回来见她。
她对纯昭仪道:“娘娘,奴婢去去就回。”
殿门打开又关上。
榻上的醉美人打了个哈欠,在满室酒香中,趴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