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崩裂的脆响在潮湿的地下通道里炸得刺耳,李相夷手腕翻转,少师剑嗡鸣着荡开最后一截断裂的铁环,剑气余波扫在石壁上,震落簌簌尘土。
他抬眼看向通道尽头那个身着玄衣的身影,眉头拧得更紧——赵承业方才那声“门主”,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他心里最疑惑的地方。
“哐当”一声,最后一道锁链坠地,李相夷收剑回鞘的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桀骜。
他瞥了眼正被小宝半扶半搀着的李莲花,语气里满是不加掩饰的讥诮:“赵承业说的话半真半假,可这声‘门主’总做不了假。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李莲花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方才那一番缠斗已耗尽他本就微薄的内力,经脉隐隐作痛,让他连抬手指人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白了李相夷一眼,声音带着气音:“先操心眼前的事,再磨牙也不迟。”
通道另一侧,赵承业被笛飞声抓着,他那张曾在四顾门时显得恭谨的脸,此刻竟透着一种诡异的狂热。
听到李莲花的声音,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掠过李莲花苍白的脸,又落在李相夷挺拔的身姿上,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像是在看两个久别重逢的故人,又像是在看两块碍眼的绊脚石。
“门主……”
赵承业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郁,“您果然记不起属下了。”
这声“门主”再次响起,李相夷的脸色更沉。
他踏前一步,少师剑虽未出鞘,周身凌厉的剑气已让空气都凝滞几分:“你既是江湖中人,为何要在此地囚禁武林同道?又为何要布下杀局?”
赵承业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飘向远处,仿佛透过潮湿的岩壁看到了那年的东海。
那日惊涛拍岸,血染红了半边海水,他作为四顾门的偏将,本以为会和门主李相夷一同战死在那片海域。
可就在李相夷与笛飞声双剑相交、震得天地变色的刹那,一股陌生的记忆突然撞进他的脑海。
那是另一个人的一生,一个名叫“玄阳子”的魔教教主,在百年前被李相夷的师祖斩杀于雁门关,死前发下毒誓,定要让逍遥派血债血偿。
东海大战的余波震碎了他的识海,也让这沉眠百年的执念破土而出。
他看着李相夷坠入海中,看着四顾门分崩离析,非但没有悲痛,反而有种扭曲的快意。
玄阳子的记忆告诉他,这是天意,是他重掌天下的契机。
十年来,他一边以赵承业的身份在江湖中蛰伏,一边融合着玄阳子的记忆与武功。
他恨李相夷,恨那个少年得志、光芒万丈的门主,更恨如今这个苟延残喘、却仍能让他下意识唤出“门主”的李莲花。
在玄阳子的记忆里,只有绝对的力量才配主宰一切,而李相夷的骄傲、李莲花的隐忍,在他看来都是可笑的枷锁。
“囚禁?”
赵承业低笑起来,笑声在通道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们不是囚徒,是祭品。”
“祭品?”
方小宝忍不住惊呼,扶着李莲花的手紧了紧,“你疯了!这些都是武林各派的前辈!”
“疯?”
赵承业猛地抬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属于他的狠戾。
“玄阳子大人说过,要重开魔教祭坛,需以百家武学精元为引。”
“这些人,都是我献给‘过去’的礼物。”
李莲花的心头猛地一跳。
玄阳子?这个名字在他尘封的记忆里有些模糊,似乎是师父曾提过的百年前的魔头。
赵承业竟……疯到认贼作父?他忽然想起东海大战时,赵承业确实在其中上,难不成那时他就已经……
“你把我引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李莲花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怕,是气。
他曾以为赵承业是四顾门为数不多的忠良,却没料到人心之变,竟能扭曲至此。
赵承业的目光落在李莲花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怜悯:“门主,您老了。”
“哪怕你能凭一己之力撑起四顾门,可如今却连站都站不稳。”
“玄阳子大人的记忆告诉我,这江湖早该换个主人了。”
“我引您来,是想让您亲眼看看——看看您守护的一切,如何化为我登顶的阶梯。”
他顿了顿,忽然提高声音:“何况,只有在这里,在这处百年前玄阳子大人的地宫遗迹里,才能让您……死得其所。”
话音未落,两侧石壁突然传来“轧轧”的声响,暗格里竟又涌出数十名黑衣人,个个手持淬毒的短刃,眼露凶光。
李相夷眼神一凛,反手抽出少师剑,剑气如长虹贯日,瞬间将冲在最前的两名黑衣人逼退:“看来不动手是走不了了。”
他侧头看向李莲花,语气依旧冲,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老狐狸,你还能撑住吗?”
李莲花苦笑一声,从怀里摸出几粒药丸塞进嘴里,强行提了口气:“死不了。阿飞,小宝,跟紧我,左边通道有机关,走右边!”
笛飞声一直靠在石壁上,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直到听到李莲花的话,才终于动了。
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掠过几名黑衣人,手中的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刀光冷冽如霜,只一击便将右侧通道的石门劈开一道缝隙。
“走。”
笛飞声吐出一个字,目光却扫过李莲花苍白的脸,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方小宝扶着李莲花紧随其后,李相夷则提着少师剑断后,剑气纵横间,黑衣人的尸体接连倒下。
他一边打一边怒喝:“赵承业!你以为凭这些杂碎就能拦住我们?”
赵承业站在原地未动,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右侧通道,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门主,别急着走啊。这地宫里,还有您最在意的东西在等着您呢……”
通道深处,李莲花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想起方才赵承业的话,心头莫名一紧。
赵承业觉醒了前世记忆,可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十年是如何在碧茶之毒的折磨下苟延残喘。
他更不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四顾门门主。
“怎么了,莲花楼楼主?”
李相夷注意到他的停顿,挑眉问道,“难不成怕了?”
李莲花摇摇头,推开方小宝的搀扶,自己扶着石壁往前走:“我只是在想,赵承业说的‘最在意的东西’,会是什么。”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承业既知晓玄阳子的地宫,又刻意引他前来,绝不可能只为了杀他这么简单。
这地下深处,一定还藏着更大的秘密,或许……还藏着与他过去相关的,他自己都已遗忘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