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篝火旁,死一般的寂静。
那十几个黑甲骑兵,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僵在马背上,连呼吸都忘了。
他们胯下的战马,则焦躁不安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本能地想要远离那个刚刚举起万斤巨岩的男人。
为首的络腮胡大汉,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此刻比死人还要苍白。
他的嘴巴张着,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
米罗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他慢悠悠地走到那个已经石化的大汉面前,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帮他把张开的嘴合上。
“怎么样,这位大哥?”米罗的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戏谑,“我们这个‘证明’,分量够不够?”
“咕咚。”
大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
他猛地翻身下马,动作之快,险些从马鞍上摔下来。
他踉跄几步,跑到米罗面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地垂下。
“末将……末将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金锣大人!请大人恕罪!”
他这一跪,身后的骑兵们如梦初醒,纷纷下马,学着他的样子,齐刷刷地跪了一片,甲胄碰撞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恕罪?”米罗拉长了语调,绕着那大汉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有趣的货物,“大半夜的,带着这么多人马,杀气腾腾地在官道上晃悠,我还以为是遇上哪路剪径的强人了呢。”
“大人误会了!天大的误会!”
那大汉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末将乃是此地游骑营都尉王虎!绝非什么强人!”
“哦?游骑营都尉?”米罗挑了挑眉,“那王都尉,你不好好在你的营地里待着,带着你的人,跑这荒郊野外来干什么?赏月吗?”
“不……不是……”王虎急忙解释,“末将……末将是奉命在此巡查!追查一桩……一桩异事!”
“异事?”
米罗和一旁的瞬,几乎同时交换了一个眼神。
又来了。
这该死的、无微不至的“好运”。
就像一个过于殷勤的店小二,你刚觉得口渴,他就端着茶水等在了你面前。
米罗心里骂了一万句娘,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了几分兴趣:“说来听听,什么异事,能让你们游骑营大半夜地出来抓瞎?”
王虎以为米罗来了兴趣,顿时精神一振,连忙说道:“回大人!就在前方三十里处,有个村子,名叫黑水村。”
“最近半个月,村子附近接连有人失踪!”
“先是过路的客商,然后是进山打猎的猎户,到了前天,就连村里一个晚上起夜的村民,也离奇地消失在了自家院子里!”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一滴血迹都没留下!就像……就像被地上的影子给吞了一样!”王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县里的衙役去查了几次,屁都没查出来,还吓病了好几个。”
“郡守大人震怒,下了死命令,让末将带人日夜巡查,务必要找出个所以然来!”
他说着,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希冀:“末将听闻,陛下派出了神秘的‘打更人’,专门处置我等凡人无法应对的诡事。”
“所以……所以末将斗胆,想碰碰运气,看能否遇上天使。”
“没想到……真让末将给等到了!”
米罗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钢铁巨兽,以及巨兽上那块散发着柔光的石碑。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块破石头此刻得意的样子。
“你看,你需要一个案子,我就给你送来一个案子。”
“贴心吧?快夸我。”
“王虎。”米罗忽然开口。
“末将在!”
“这案子,我们‘大秦顺丰’接了。”
“大……大秦顺丰?”王虎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机构?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米罗懒得跟他解释,直接下达了命令:“现在,你的人,在前面带路。”
“我们连夜去黑水村。”
“是!”王虎不敢多问,立刻起身,对手下喝道:“都起来!为金锣大人引路!”
一直没说话的阿鲁迪巴,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瓮声瓮气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睡觉?”
米罗回头瞪了他一眼:“办完事再睡!”
“哦。”阿鲁迪巴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地走回车旁,准备驾车。
一支诡异的队伍,就这样再次上路了。
游骑营的骑兵们,手持火把,在前方开道,他们刻意与那辆钢铁巨兽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看向阿鲁迪巴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米罗重新躺回了那块石碑上,枕着双手,看着天上的星星。
他输给了这块石头,输得心服口服。
但不知为何,他此刻的心情,却并不算太坏。
被动地接受“好运”,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废物。
可主动地,利用这份“好运”,去解决那些本就该他们解决的“麻烦”,这种感觉,似乎……也不赖?
“算你识相。”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着身下的石碑嘀咕了一句,“给老子找了点乐子。”
他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管他什么剧本,管他什么棋局。
只要能打架,只要有乐子,那就来吧。
老子奉陪到底。
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在游骑营的引领下,那辆沉重的巨车,仿佛也轻快了许多。
没过多久,一座笼罩在黑暗中的村庄轮廓,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远远望去,整个村子,一片死寂,没有一丝灯火,没有一声犬吠,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而在村口那座荒废多年的古庙里,一尊缺了半边脑袋的泥塑神像背后,一双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正透过破败的窗棂,静静地注视着那越来越近的火光。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好奇。
只有……饥饿。
像是饿了很久很久的野兽,终于等到了自己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