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不住这对祖孙的纠缠,雷昊天又不能真对两个凡人下手,否则小柒都这把岁数了,劲一使大都有可能造就人间悲剧。
紧接着,脸色似黑如锅底的雷昊天背着一刻都不闲下来的苏苏,跟着小柒身后,来到一家规模不大的酒楼。
入目可见可见有一位朴实无华的中年妇女在忙前忙后。
苏苏一见到妇女便克制不住脸上的激动,爬到雷昊天头顶挥舞着小手呐喊道:“娘亲,我们回来了!”
中年妇女闻声回头,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待看见是出去寻女儿的婆婆带着女儿一同回来,慈眉善目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缕笑意。
可随后她又疑惑了。
这位衣冠楚楚,却在炎热夏季身着厚实的少年郎是谁?
“玉兰,别忙了。”
小柒隔老远吆喝道:“来客人了,今提前打烊!”
“你快炒两拿手好菜,别让耗子等久了!”
雷昊天打量着面前这家酒楼,档次看上去,比先前的茶馆还差,不过里里外外倒是收拾得很干净。
从这不难看出,苏苏的娘亲玉兰是位勤快贤惠的田园女子。
雷昊天继续观察,可酒楼里除了苏苏娘亲一人外,再无看到其他人的身影,也没什么客人,可能是为时过早。
记得邓长老说过,小柒现在是丰衣足食,子孙满堂。
丰衣足食倒是看得出来。
但这个子孙满堂......
邓长老是老糊涂了吗,就一个孙女算什么子孙满堂......
也是,要没有后来的唐依和唐翰。
邓长老就一孤寡老人,懂什么子孙满堂?
“傻站着干什么,快进去呀。”
小柒推着有些不情愿的雷昊天进入了酒楼。
“好了,一个大男人,就别揪着过去总那些事情不放了。”
小柒用玩笑的语气说出了当年的真相:“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难过吗?你也不想想,我都没开灵脉,谁会招这样的废人当弟子呀?”
“再说,我也没有不辞而别吧?”
“可是你也骗了我。”
雷昊天面无表情,“当初我就怀疑你对我隐瞒了,但你说信你,我便信了,最后,我成圣子了,你反倒是还俗过上了普通人的日子。”
“说好一起努力,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啊哈哈哈,形势所迫,我也没办法呀。”
到了小柒这个岁数,早已看淡了许多,可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却是一点没变,笑道:“不过耗子,你也试着站在我的角度去考虑一下呀,难道我就不想成为高高在上的仙人吗?”
“被逐出宗门,我也很难过呀!”
“世人皆言,仙凡两隔,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咧,谁料,你居然真当上了圣子,下山后,还主动找到了我。”
“哇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让我失望!”
“雷爷爷是仙人吗?”
苏苏眨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道。
“那是,还是特别特别厉害的那种哦!”
小柒满脸堆笑的捏了把苏苏肉乎乎的小脸蛋。
雷昊天不愿提起这些陈年旧事,他放下苏苏后,平静道:“你们也别瞎忙活了,我还有要事在身,耽搁不了多久。”
“耗子,以前你可从来都不撒谎的!”
“......你都说是以前了,而且我是真的忙,你是有所不知,这几天宗门天天开会,我作为圣子,都腾不出一点时间,头都大了......”
意识到说得有点多了。
雷昊天摇摇头,就此打住,“这样了,改天我再来看你。”
“改天是哪天?”
小柒追问。
“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哪天。”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不知道,看安排。”
雷昊天再度摇头,“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我知道你向来说一不二。”
“但是耗子......”
小柒语气轻松,笑着说道:“或许比起你们仙人来,十年不过弹指一瞬间,但对我们凡人而言,十年真的很长!你是想......等我也像病逝的老头子一样,埋入黄土了才来探望我?”
雷昊天皱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小柒浑浊的双目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可她的声音,却再不似初见时那般欢快:“二十五年前,你能理解我那种久别重逢后,却被曾经的好朋友给大骂一通,只能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原地看好朋友从眼前飞走的心情吗?”
“你知道我有多期待能和你们再见上一面吗?”
她忽自嘲的笑了笑,感慨万千道:“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也清楚,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还无法做到改变这一切,我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我选择了隐瞒,但其实......我也很舍不得你们啊。”
被逐出宗门,也只是回归了原本稀疏平常的日子罢。
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真正难过的,是曾经拥有过,最后却只能再回忆怀念的过往。
小柒也幻想过,她会是那命中注定的天之骄子。
但就她痛哭流涕的跪求已经不耐烦的长老再给她一次机会,却在第二次检验中测出无灵根的那一刻,所有幻梦都在一瞬间支离破碎!
“罢了......忙,都忙,忙点好啊。”
小柒长叹一声,好似说了这些话后,终于释怀了般,她佝偻着身躯,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勉强够到雷昊天的肩膀拍了两下。
“我老了,就不送你了。”
“你自己路上小心,别再跌沟里,给自己落得一身狼狈......哦哦还有,走路要记得看路,时刻脚下的兽便......夏天蚊子多,关好门窗,大白天满脸红斑出门,也怪吓人的,那条破洞的......”
“停停停!!!”
生怕小柒嘴里再冒出些不堪回望的往事,同时也是为了给小柒脸上的伤疤一个交代,雷昊天有些头疼的揉着太阳穴,别过脸庞,若有意无意道:“吃个便饭而已,想来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对咯!这才像话嘛~”
小柒脸上失落一扫而空,拽着雷昊天胳膊,热情招呼道:“来来来,你先坐着,苏苏,别闲着,去给你雷爷爷搬坛好酒来!”
“要多好的?”苏苏问。
“还多好的,能不能懂点事?上最好的!”
叮嘱这些必要的东西,小柒笑呵呵的坐到雷昊天,“可惜我年岁已高,喝不了酒,否则定要陪你喝个天昏地暗!不过没事,我家那两小子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到时我让他们陪你喝,想喝多久都随你!”
“还是别了吧,没那么多时......”
正说着,雷昊天目光又下意识瞟向了小柒脸上的伤疤,试着转移话题道:“那些人怎么回事?”
“害,还不都是为了什么保护费的事。”
小柒一想到这个就来气,“我都在生活几十年了,啥事没有,几个毛头小子,上来就要征收保护费,我需要他们保护?”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谁怕谁呀......”
“耗子,耗子?”
小柒伸手在失神的雷昊天眼前挥了挥,奇怪道:“怎么了你,我脸上是有花还是什么,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你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雷昊天低头捏了捏眉心,“你放心好了,等我回去前先在你这附近转一圈,到时漠匪什么的,全都连根拔除。”
“早该如此了!这些家伙,就不该存在!”
小柒脸上的伤疤就是漠匪留下的,不可能不厌恶漠匪,同样,雷昊天也打从心底的排斥漠匪,也是与小柒脸上的伤疤有关。
那是在杂役时期,雷昊天和小柒受管事吩咐,一同前往大漠去采购药堂弟子所炼药的必需品,路上碰巧遇见了杀眼不眨眼的漠匪,即使自爆身份,扬言他们是鸣神宗的弟子,对方亦不放在眼里。
当那把沾染了血液的匕首朝眼神惊恐的雷昊天刺来时,千钧一发之际,是小柒使劲推开他,因此脸上也被留下了一道无法抹去的疤痕。
好在最后关头有操纵火焰的唐翰及时救场。
否则那一次,谁都无法幸免于难。
但雷昊天也因此,对小柒心生愧疚,他之所以在久别重逢过后大骂了小柒一通,正是出自于心中的这一丝愧疚。
一个同时期被选做杂役的好朋友,在得意洋洋的向雷昊天炫耀即将离开鸣神宗,拜入他人门下,成为正式弟子过后。
再次重逢,竟变成了一个向生活低头的凡人?
雷昊天气得不是什么承诺过一起努力,最后却有一方变卦的约定,他气得是小柒未将他当做真正的朋友,发生了这样的事都不告诉他。
彼时,雷昊天还没与姬沧相遇。
若是连小柒都未将他当朋友看待的话......
那就意味着,他一个朋友都没有。
“苏苏,我回来了!”
“啊,是爹爹,爹爹回来了!”
正站在椅子上帮雷昊天倒酒的苏苏听到声音,急不可耐的就要冲到外面迎接,差点还因猴急从椅子上摔落。
幸亏雷爷爷眼疾手快,提着苏苏后领将她平稳放下。
“老大老二回来了呀。”
此刻小柒正絮絮叨叨的拉着雷昊天讲述她这这些遇到的趣事,以及对邻里街坊的八卦,大多都是她在说,雷昊天在听。
这会自家老大回来,小柒很快转移了目标,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几分自豪:“我家老大你还记得吗?”
“就二十五前,喜欢跟在我屁股后哭鼻子那个,现在可厉害了,这一眨眼的功夫,都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了!”
“哎呀,这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呀~”
小柒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打趣道:
“你看看,我现在都已经是满脸皱眉的老婆婆了,你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意气风发,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确实过的挺快。”
雷昊天放下酒碗,眼中闪过追忆之色,“曾几何时,我也幻想过未来的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可当我真正成为了宗门圣子,往顾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发现过得最充实的日子,还是当杂役那段时期。”
“当杂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笑着摇了摇头,“至少有人陪伴,不会显得太过孤单。”
“不会吧!”
小柒诧异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你一个朋友都没交到?”
雷昊天沉默了一下,忽而抬起头,笑容亦如杂役时期那般灿烂:“那怎么可能!你听过龙皇吗?这家伙被我打服之后,求着我收他为小弟,还发誓会永远追随,效忠于我。”
“盛情难却,我就勉为其难的给答应了。”
“哈哈,不愧是你,果然有一手!”
当今世上,还有谁没听过龙皇的大名?
谁是被打服的小弟,小柒还是清楚的,不过能亲耳从雷昊天口中听到这句话,她也便彻底安心了。
小耗子这么直率坦诚,身边怎可能无一位知心好友呢?
“今关门的有点早呀。”
“阿爹,幺爹,阿哥,我跟你们说哦,家里来了位仙人!”
“不会又是阿嬷骗小孩子的鬼话吧?”
“才不是呢!真的,阿哥你看!”
伴随着一阵欢声笑语的传来,小柒家的老大抱着小女苏苏,和老二、长子一起出现在门口,待见到苏苏口中的那位“雷爷爷”,老大瞳孔一震,连忙放下怀里的苏苏,无比恭敬的走到雷昊天面前。
“小子在这,叩见仙人!”
雷昊天手指轻轻勾起,顿时托住了想要下跪的老大。
“一回生,二回熟。”
过去这么久,雷昊天也放下所有芥蒂,轻笑道:“上次吓到了你们母女,按道理,应该换我在这和你们赔个不是才对。”
“不敢!我等村夫俗子,岂敢对仙人失敬!”
“可你娘刚才还说,我要不留下来吃这口便饭,她就将我过去闹出过的所有糗事公之于众来着。”
“这......娘!你怎可对仙人这般无礼!”
“还说我呢,你女儿都把鼻涕抹仙人衣服上了,你咋不说说她?”
“那......我用藤条抽苏苏屁股?”
“你敢!”
小柒瞪了老大一眼,“谁动我宝贝孙女,我跟谁急!”
见一向威严的老大都这般唯唯诺诺。
老二和长子见状,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磕两个......
“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来见过你们雷爷爷!”
“见过雷爷爷!!!”
“错了老二,你应该喊雷伯伯才对!”
“那......小子在这,见过雷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