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行符撕开云层时,江子奕的耳畔突然炸开一阵细碎的锐鸣,像是有无数根冰弦被混沌气绞得震颤不休。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镇魂玉,那流转的金紫光纹正顺着指缝漫溢而出,与空中飘散的灵渊脉气缠成半透明的光带,每一次吞吐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这脉气在悲鸣。”
灵儿的声音被罡风扯得有些发飘,她指尖凝着一缕淡青色灵力,正追逐着一缕溜过指尖的灰黑气流,“你仔细听,里面裹着灵渊界的怨声。”
江子奕侧耳细听,果然从混沌气的嘶嘶声里辨出些呜咽般的调子,像是无数冤魂在气流中沉浮。
他握紧玄铁剑,剑穗上的紫羽突然竖了起来,尾端凝着的水珠“啪”地坠落在剑身上——那是被剑气逼出的混沌液,落地时竟腐蚀出细微的青烟。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江子奕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引混沌气冲脉眼,难道不怕灵渊界先撑不住?忘忧花海离西北脉眼最近,一旦脉气逆流……”
“灵渊界的修士从来不怕同归于尽。”
灵儿突然侧身避开一团翻涌的灰雾,腕间的玉镯撞上气流壁,溅起的火星在混沌气中炸成细碎的光屑。
江子奕的心头猛地一沉,镇魂玉的光纹突然烫得他指尖发麻:“他们宁愿毁了两界脉眼?”
“不止。”
灵儿突然停在一片翻滚的灰云前,指尖灵力骤然暴涨,在云层上戳出个窟窿。
下方的西北脉眼正泛着不祥的暗紫色,混沌气像煮沸的墨汁般咕嘟冒泡,正中心立着个黑袍老者,手里那根缠着枯藤的骨杖每往地上顿一下,脉眼里就掀起一阵腥甜的恶风。
“墨长老手里的‘锁魂藤’是用黑风渊怨灵的指骨炼化的,他在抽离脉眼的本源灵气,这是要让两界的灵脉彻底断了牵连。”
黑袍老者猛地抬头,兜帽下露出半张布满褶皱的脸,浑浊的眼睛在看到灵儿的瞬间亮了亮,随即又淬满了寒冰:“灵儿仙子倒是比风宇懂规矩,还知道亲自来送老夫归西。”
“墨长老竟也学那些鼠辈搞偷鸡摸狗的勾当?”
灵儿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青芒在她掌心凝成半尺长的光刃,“你可知这脉眼一旦崩碎,灵渊界的忘忧花海不出三月就会变成毒沼?紫儿姑娘的残识还寄存在花海深处,你要让她连最后安身的地方都没了吗?”
墨长老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黑袍下露出的半截手臂泛着焦黑的纹路,像是被混沌气侵蚀过的旧伤:“毒沼?总好过看着灵渊界的子弟沦为逍遥界的附庸!当年紫儿姑娘为护这脉眼,灵识碎破碎,风宇却把她的镇魂玉给了个逍遥界的毛头小子——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公允?”
“你说什么?”
江子奕突然上前一步,镇魂玉的光纹骤然暴涨,金紫色的气流在他身前凝成半透明的屏障,“镇魂玉映出过紫儿师娘的过往!她是自愿替师父挡下混沌黑流的,没人逼她!”
“自愿?”
墨长老突然狂笑起来,骨杖往地上一顿,脉眼里的混沌气顿时掀起丈高的巨浪,“她那时刚从黑风渊的封印里爬出来,灵识连三成的力道都使不出!若不是风宇忙着加固逍遥界的防御阵,若不是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那个洛辰希身上——”
“你闭嘴!”
灵儿的青芒突然脱手而出,擦着墨长老的耳畔钉进脉眼边缘。
江子奕突然注意到,老者黑袍的下摆处绣着朵褪色的忘忧花,花瓣边缘还留着烧灼的焦痕,与镇魂玉映出的血色界门前,紫儿鬓边别着的那朵一模一样。
“墨长老...”
江子奕放缓了语气,掌心的镇魂玉正一点点渗入脉眼的漩涡,那些狂暴的混沌气在接触到金紫光纹时,竟像冰雪遇阳般消融着,露出底下莹白的脉络,“您看这脉气。”
淡紫色的灵渊本源顺着光纹往漩涡中心聚拢,在混沌气消散的地方,浮现出细密的根须状纹路,像极了忘忧花在土壤里蔓延的根系。
墨长老盯着那片渐渐清明的光晕,喉结剧烈滚动着:“这……这是紫儿的本命灵气……她当年在忘忧花海种下的灵根,竟与脉眼连在了一起……”
“镇魂玉认的从不是界域,是人心。”
江子奕的指尖轻轻贴在脉眼壁上,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流淌的温暖,像是握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它知道您不是真要毁了这里,否则刚才那道混沌浪头,就该把您自己卷进去了。”
灵儿趁机将三道青芒打入脉眼,形成稳固的三角阵:“您引混沌气时,就没发现脉眼里混着忘忧花的香气?那是紫儿把自己最后一丝凝形的灵气都投进来了,她怕您真的伤了这脉眼,更怕您被混沌气反噬。”
江子奕忽然想起灵渊界忘忧花海深处,紫儿借花显形时总在微微颤抖的半透明身影。
那时他以为是灵识不稳,此刻才惊觉,那颤抖里藏着多少隐忍——她不仅要承受灵识碎裂的痛楚,还要时刻留意着脉眼的动静,护着这些像墨长老一样,被仇恨蒙了心的长辈。
“她……她还在护着老夫?”
墨长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在下巴处凝成冰珠,“当年是我没拦住她……是我看着她冲进界门的……那天她还笑着跟我说,等击退混沌族,要酿新的花蜜给我尝……”
镇魂玉突然灼热起来,金紫光纹中浮现出更清晰的影像:血色界门前,紫衣少女转身时,鬓边别着的半开忘忧花正是墨长老黑袍上绣着的模样。她对着界门后的老者挥了挥手,声音清脆如铃:“我很快就回来。”
江子奕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他一直以为自己握着玄铁剑就能守护一切,却连紫儿师娘藏在笑容里的决绝都看不穿,连洛辰希师姐眼底的从容都读不懂。
她们的守护从不是剑拔弩张的对峙,是像这脉气一样,在暗处默默流淌,润物无声。
“混沌气快压不住了!”
灵儿突然低喝一声,三角阵的光晕开始剧烈闪烁,“墨长老,用您的本命精血催动锁魂藤!只有灵渊界的血脉能安抚这些怨力!”
墨长老猛地抓起骨杖,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锁魂藤上。
诡异的是,那些缠着怨灵骨的枯藤接触到鲜血后,竟泛起柔和的金光,顺着脉眼的纹路蔓延开来。
混沌气发出凄厉的嘶鸣,像是遇到了克星般节节败退。
墨长老的声音带着哽咽,“她用自己的灵识血喂饱了锁魂藤,才暂时封住了黑风渊的混沌裂隙……老夫真是糊涂,竟忘了她教我的法子……”
江子奕将镇魂玉按在脉眼中心,金紫光纹骤然暴涨,与锁魂藤的金光交织成网,将最后一缕混沌气彻底净化。
脉眼里涌出清甜的花香,金紫色的光点骤然凝聚,化作个半透明的紫衣少女身影。
她对着墨长老笑了笑,伸手拂去他鬓边的白发,又转向江子奕,指尖轻轻点了点他掌心的镇魂玉,像是在说“做得好”。
随即,身影化作漫天光屑,融入脉眼深处,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像是风拂过花海。
“是紫儿师娘!”
江子奕惊喜地睁大眼睛,掌心的镇魂玉突然变得无比温暖,像是握着一块被阳光晒透的暖玉。
墨长老望着光屑消散的地方,突然老泪纵横地笑起来:“这丫头……还是这么调皮……知道老夫爱吃她酿的蜜,就用脉气送花香来……”
灵儿望着脉眼里重新流转的清澈灵气,轻声道:“她一直在等,等我们明白两界的脉气本就是一根藤上的花,伤了哪一朵,另一朵都会疼。就像当年,她护着诗剑学院,也是在护着灵渊界——逍遥界若破,灵渊界岂能独存?”
江子奕抬头望向逍遥界的方向,霞光里隐约能望见望云台的轮廓。
洛辰希此刻应该还在调整阵纹,他突然很想快点回去,跟她说声对不起——对不起自己过去总用狭隘的“保护”,给她和紫儿师娘筑起无形的墙。
“我们走吧。”
他对灵儿和墨长老点头,玄铁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剑穗上的紫羽轻轻拂过手背,像是紫儿师娘的指尖,“回去告诉师父,脉眼稳了,人心也该稳了。”
墨长老拄着骨杖站起身,黑袍上的忘忧花在霞光里竟像是重新染上了颜色:“老夫跟你们一起去。有些话,该跟风宇说清楚,也该跟洛姑娘赔个不是。当年若不是她及时送来阵盘图纸,黑风渊的封印撑不过七日。”
三道身影踏着渐散的霞光往回飞,速行符拖出的金紫尾迹与脉眼升起的紫气交织在一起,在天际织成半道彩虹。
江子奕低头看着掌心的镇魂玉,忽然明白师父说过的“大道无界”——所谓界限,从来不在界门之间,只在人心的宽窄里。
望云台上,洛辰希正用指尖梳理着阵纹的流光,忽见天际飞来三道身影。
当看清江子奕气息里那份脱胎换骨的澄澈时,她唇角微微扬起,将刚刻好的聚灵玉牌放在石桌上——玉牌上雕着两朵缠绕的花,一朵是逍遥界的云芝,一朵是灵渊界的忘忧。
“看来,有人比我先想通了。”
她轻声说着,指尖的阵纹突然泛起柔和的金光,与天际飞来的流光遥遥相和。
风宇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望着那道金紫相间的流光,眼底泛起欣慰的笑意:“子奕这孩子,终于懂得了。”
洛辰希转头看他,目光落在远处渐飞渐近的身影上:“就像紫儿妹妹的灵识,看似散在两界,实则从未离开。”
风宇笑着点头,伸手拂过望云台的阵纹:“等墨长老想通了,让他去忘忧花海看看。紫儿的灵识在那里养得差不多了,说不定,再过些时日,就能真正凝形了。”
霞光漫过望云台时,江子奕和灵儿、墨长老的身影恰好落下。
墨长老望着洛辰希石桌上的聚灵玉牌,突然对着她深深一揖:“洛姑娘,老夫当年错怪你了。”
洛辰希连忙扶起他,将玉牌递过去:“长老快别这样。这是给紫儿妹妹准备的,等她凝形了,正好用得上。”
江子奕站在一旁,看着这和谐的画面,突然觉得心里某个紧绷的角落彻底松开了。
他走到洛辰希身边,声音带着些许不好意思:“师娘,以前……是我不好。”
洛辰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清澈:“懂了就好。走,我们去看看紫儿妹妹的忘忧花海,听说墨长老酿的花蜜,比她的还好喝呢。”
墨长老哈哈一笑,皱纹里都盛着暖意:“那是自然!老夫这就回去取来,让你们尝尝灵渊界的味道!”
夕阳西下时,望云台的阵纹与西北脉眼的紫气连成一片,像一条贯通两界的光带。
江子奕握着镇魂玉站在光带中,仿佛能听见忘忧花海传来的笑声,看见紫衣少女提着蜜罐,正笑着向他们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