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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前方忽然透进一丝微光,起初像远处的萤火,渐渐化作朦胧的光晕,最后竟变得刺眼起来。

有人忍不住欢呼,却被赵玄抬手制止——越是靠近出口,越要提防埋伏。他示意众人放缓脚步,自己提着剑率先前行,指尖触到侧道尽头的藤蔓时,能感觉到阳光透过叶片洒在手上的暖意。

“出去!”

当众人依次钻出藤蔓遮掩的洞口时,正午的阳光如利剑般刺得人睁不开眼。赵玄最后一个跨出洞口,脚踩在松软的草地上,回头望去,身后是陡峭的山壁,那处藤蔓遮掩的出口隐在茂密的灌木丛里,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发现。而远处那片塌陷的山坳还在冒着青烟,原本藏匿密道入口的巨石已裂开数道深缝,仿佛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他抬手遮住阳光,眯眼看向那片废墟。方才在密道里与疤脸黑衣人缠斗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那人手腕上的蛇形纹身,出刀时惯用的反手招式,还有临死前那句“你以为这就结束了”的冷笑,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在心头。王校尉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递过来一块干粮:“将军,咱们得尽快回营,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

赵玄咬了口干粮,粗糙的麦粒硌得牙床生疼。风从山坳里吹出来,带着尘土的气息掠过脸颊,他忽然想起疤脸黑衣人怀里搜出的半块令牌,上面刻着的狼头纹样,与三年前边境失踪的粮草押运队留下的印记如出一辙。

“查,”赵玄的声音冷得像山涧的冰,“从疤脸的身份查起,还有那密道的修建者,挖地三尺也要查清楚。”

此时的山坳深处,被碎石掩埋的疤脸黑衣人早已没了声息,可没人知道,他袖中那枚染血的信鸽脚环,正随着石块的沉降轻轻晃动。信鸽早已振翅飞向远方,而那封藏在密道暗格里的密信,此刻正躺在某个王侯的书案上,墨迹未干的字迹里,藏着足以搅动天下的阴谋。

阳光越发明媚,照在赵玄紧绷的侧脸,将他眼底的凝重拉得很长很长。他知道,从踏出密道的这一刻起,一场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般泼洒在崎岖的山道上,马蹄扬起的尘土混着晚风里的血腥味,在赵玄的甲胄上凝结成斑驳的痕迹。他勒住缰绳,胯下的“踏雪”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中瞬间消散——身后,三十余名亲兵的战马同样汗湿重裘,金属甲片碰撞的脆响里,每个人的呼吸都粗重得像风箱。

“加速!半个时辰内必须抵达大营!”赵玄的声音裹着寒意砸向身后,他抬手抹去额角的血污,指腹触到眉骨处一道新添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密道里岩壁的冰冷触感。就在三个时辰前,他们在那处暗无天日的地道里与一群黑衣人设伏,刀刃相撞的火花曾是唯一的光源,而现在,那半块刻着玄鸟纹的青铜令牌正被他紧紧攥在掌心,边缘的棱角几乎要嵌进肉里。

当那面绣着“镇北”二字的大旗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营门前的哨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将军清晨才带亲卫外出探查地形,此刻却带着一身杀伐之气归来,战袍下摆还沾着未干的暗红血渍。吊桥在嘎吱声中缓缓放下,赵玄一马当先冲过护城河,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震响惊动了整个军营,巡逻的士兵纷纷驻足,看着他们的将军直奔中军大帐,甲胄上的冰棱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冷光。

“传我将令,所有校尉以上将领,一刻钟内到大帐议事!”赵玄刚掀开门帘,帐内的烛火便被他带进来的寒风卷得剧烈摇晃,他将那半块令牌拍在案上,青铜与硬木相撞的脆响让随后跟进的亲兵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亲兵队长张猛刚要开口询问伤势,却见赵玄挥手打断:“先备热水,其余的,等诸位将军到了再说。”

一刻钟后,中军大帐内已站满了身披甲胄的将领。十盏青铜烛台将人影投在帐壁上,随着烛火晃动如同鬼魅,老将军李肃摸着花白的胡须,目光落在案上那半块令牌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色——那玄鸟纹是皇室宗亲的私印,寻常将领绝无可能持有。

“诸位,”赵玄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解开战袍露出左臂的绷带,那里是被黑衣人短刀划开的伤口,“今日辰时,我带亲卫探查西山地形时,意外发现一处密道。地道深约三里,尽头连通着一处废弃的粮仓,而在那里,我们遇到了二十余名黑衣人设伏。”他顿了顿,指尖划过令牌上断裂的边缘,“这些人身手狠辣,招招致命,更诡异的是,为首者腰间挂着这半块令牌。我亲手斩了他,尸身已带回营中,诸位可以细看——那疤痕从眼角蔓延到下颌,绝非北狄人的样貌。”

帐内顿时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王校尉年轻气盛,猛地攥紧了拳头:“将军的意思是,这些人是……”

“未必是北狄细作。”李肃苍老的声音带着凝重,他上前一步拿起令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玄鸟纹配云雷边,这是十年前被废黜的昌王私印。当年昌王因谋逆被赐死,府中私物尽皆销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玄点头,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更可疑的是密道的走向——那条地道直通我军左翼粮仓的地下,若不是今日偶然发现,恐怕敌军早已摸清了我军的粮草部署。”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沉,“而且,那些黑衣人的刀法路数,带着明显的禁军痕迹。”

“禁军?”有人低呼出声。大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烛火仿佛也被这两个字冻住,连跳动都变得迟缓。谁都清楚,禁军直属于京畿卫戍,寻常人绝无可能调动——除非是朝中手握重权之辈。

李肃放下令牌,眉头拧成了疙瘩:“将军,这背后恐有朝中权贵作祟,咱们需谨慎行事。昌王虽死,但他的旧部散落在各地,若有人借他的名义暗中勾结北狄……”

“李将军所言极是。”赵玄接过话头,掌心在案上缓缓收紧,“王校尉。”

“末将在!”王校尉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你带十名心腹,换上便装潜入附近城镇,”赵玄的声音压得极低,“重点查那个疤脸黑衣人的身份——他左耳垂有个耳洞,耳根后有颗朱砂痣,这是我在缠斗时留意到的特征。另外,查近三个月内从京城来的可疑人等,尤其是与昌王府旧部有牵连者。”

“末将领命!”

“其余诸位,”赵玄的目光转向其他人,“加强军营戒备,尤其是粮仓与军械库,增派三倍巡逻兵力,夜间换岗需双人对暗号。即日起,所有出入营门者必须出示双份令牌,哪怕是伙夫送饭,也要仔细盘查。”

将领们齐声应是,各自领命离去。大帐内只剩下赵玄与李肃时,烛火终于恢复了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李肃看着赵玄紧绷的侧脸,轻声道:“将军,你心里已有盘算?”

“嗯。”赵玄望着帐外漆黑的夜色,“昌王旧部若要作乱,必然需要北狄配合。如今北狄主力屯兵三十里外的狼山,这几日却按兵不动,恐怕就是在等内应消息。”他转身拿起地图,手指点在左翼防线的位置,“我怀疑,他们想先借小股敌军扰乱我军视线,再趁机从密道偷袭粮仓。”

就在此时,千里之外的京城,紫宸宫偏殿的烛火正映着一张阴鸷的脸。昌王之子——如今化名“刘公子”的刘彦,正将一封密信凑到烛火前,信纸边缘卷曲着烧成灰烬,他嘴角的笑意却像毒蛇吐信般阴冷。

“赵玄啊赵玄,”他低声呢喃,指尖捻着另一块刻着玄鸟纹的令牌——那正是与赵玄手中相合的另一半,“你以为斩了我一个死士就能高枕无忧?那条密道,不过是我给你准备的第一道开胃菜。”

窗外,宫墙的阴影里传来夜枭的啼叫,刘彦将令牌揣进怀里,起身走到窗前。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华丽的锦袍上,金线绣成的蟒纹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传令下去,让北狄按原计划行事——先派小股人马骚扰,逼赵玄分兵。等他左翼防线出现空隙,就让昌王旧部从密道动手。”

阴影里的人领命退去,刘彦看着天边的残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父亲的仇,我会让赵玄用整个镇北军来偿。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而在镇北军大营,赵玄还不知道京城的阴谋已如蛛网般蔓延。他送走李肃后,独自站在地图前,指尖沿着狼山的轮廓反复划过。案上的油灯燃到了尽头,灯芯爆出一声轻响,他才回过神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王校尉的调查需要时间,而北狄的动向却不等人。

“报——”帐外突然传来斥候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甲胄跪地的脆响,“将军!西北方向十里处,发现约五十名北狄骑兵在游荡,似在探查我军布防!”

赵玄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燃起锋芒。他抓起案上的佩剑,剑鞘与地面碰撞的声响惊得烛火又是一颤。“五十人?”他冷笑一声,大步向外走去,“看来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亲兵们迅速集结,甲胄的寒光在火把下连成一片。赵玄翻身上马,“踏雪”这次没有焦躁,只是稳稳地踏着蹄子,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决绝。他望着西北方漆黑的夜色,那里隐约有马蹄声随风传来,细碎得像磨牙的野兽。

“传令左翼营,加强戒备,不得轻易出战。”赵玄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其余各营保持静默,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妄动。”

他知道,这五十名骑兵不过是试探,是对方抛出的诱饵。真正的杀招,或许藏在密道的阴影里,或许躲在京城的奏折中,又或许,就在下一个黎明到来之前。寒风卷着雪籽掠过他的脸颊,赵玄握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无论这场阴谋背后是谁在操纵,他都必须守住这片疆土。

远处的天际线泛起一丝鱼肚白,而狼山方向,隐约传来了北狄骑兵的呼哨声。赵玄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让他的眼神愈发坚定。

一场恶战,已在旦夕之间。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赵玄的靴底刚沾染上中军帐前的青石板,耳畔便炸开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那声音绝非寻常换岗的甲胄碰撞,而是混杂着兵刃入肉的闷响、士兵的嘶吼与某种诡异的哨声,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狠狠扎进寂静的军营。

“怎么回事?”赵玄猛地勒转马头,胯下的“踏雪”人立而起,前蹄在晨雾中划出两道残影。他抬手按住腰间的佩剑,目光如鹰隼般扫向营门方向——那里本该是晨曦最先照亮的地方,此刻却腾起一片猩红的火光,浓烟裹着焦糊味翻涌而上,将天边刚泛起的鱼肚白染成了肮脏的灰紫色。

“将军!是营门!”亲卫队长张猛的声音带着惊惶,他指着火光最盛处,那里有几道黑影正踩着士兵的尸身翻越寨墙,黑色的斗篷在火光中舒展开来,像一群扑向猎物的蝙蝠,“他们穿的是……是黑衣!”

赵玄的心脏骤然一沉,昨夜密道里的血腥味仿佛又漫上鼻尖。那些黑衣人的身法他记得清楚,迅捷如鬼魅,刀刀都奔着要害而去——此刻营门处的厮杀声里,分明就藏着同样的狠戾。他猛地回头,看向西北方的黑暗,那里本该有王校尉带着人支援,可此刻只有风卷着沙尘掠过荒原,连一丝人迹都无。

“中计了!”这三个字像冰砣子砸在赵玄的齿间,他瞬间想通了关节——那五十名北狄骑兵根本不是来探查的,而是诱饵!真正的杀招,藏在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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